他看起來……
初次見面你困在侷促的白厚被下——像在家鄉那厚雪之中——你匍匐前進,奮力朝向在怒叫的在移動的唯一溫度,然後你掙脫束縛冒出頭來,看見傷痕纍纍緊握破爛黑金外套的他。他終於注意到你,用雙手將你舉高,你看見亂蓬的褐髮灰白的臉色以及——初生的你雖然未曾見過,但你知道——像森林最深處的大榕樹,灑落的陽光和雨水和影子和葉子交織出的綠色。他的眼睛就是那種綠色。
你忘記被拐離母親的恐懼與不安,因為捲曲抱膝的他看起來比你更像一個失去所有的迷途孩子,而你又怎捨得放著他一個獨自哭泣。
他聼起來……
黑斗篷的骷髏人手拿鐮刀出現在你們身前。名為系魂的鬼神説,澤雷的旅人將糾正神之屋的罪業,而作為褒獎,天界長者會為旅人實現一個無所不能的願望。
站在他肩上的你感覺他肌肉繃緊。他站直身子,大聲問道能否將願望用於他人身上。他説要把受他連累而提早中斷的幸福人生還給他的摯友,為此他願意成為澤雷的旅者。他的聲音在顫抖,卻又有鈍刀的粗糙,那語氣彷彿連神明都得為他的意志讓路。他聽起來是如此確信堅定。
他摸起來……
他睡覺時把你抱於胸前,視你如珍寶,用身軀將你完全包覆。起初他睡著也不得休息,身軀硬邦邦的硌得你生疼。他會發抖,會皺眉,閉起的眼睛流下淚水,於是你逼不得已用頭撞醒他,在他受夢魘纏繞的不知所措中「噗嚕嗶呀」地輕喚,他撓撓你後頸露出微笑。
漸漸的他睡覺時越來越柔軟,像媽媽的羽毛,非常溫暖。你感受他安穩平靜的心跳,隨他的呼吸在他胸前一起一伏,你滿足的打呼嚕,夢見蜜糖色的陽光。
他聞起來……
他打工回來你迫不及待跳上他肩膀蹭他滿面。你粉紅的小鼻子稍稍皺起,探索他身上酒精菸草和生馬鈴薯的氣味。他笑著抓住你的後頸把你提進浴室,洗完澡之後你和他有著相同的蘋果洗髮精的甜味。
他手上的血腥已近幾消失。旅途上他沾上各式各樣的新味道,但你永遠能辨識出只屬於他的原始氣味——猶如北方新雪的清冽純潔,是你懷念的家的味道——所以即使他改變頭髮眼瞳的顏色,即使他在途中又丟失了自己,即使他離你很遠很遠,你總是能憑氣味找到他的。你怎能讓他孤獨一個,你總要回到他的身邊。
穿著黑金外套的他氣味未曾變改,他卻不記得你是米卡傑。
他嚐起來……
許久不見。
他不再是摟著你痛哭的那個泰德了。不再需要你在夜闌人靜的時分舔掉他落在臉頰的淚滴——鹹鹹苦苦的——後悔與愛的味道。
他站在黑色的門前,他說:大家,對不起——但這是必須的……
你用盡力氣咬他面龐,嚐出帶鐵銹的腥味。
他說:米卡傑,如同你來找我一般,我一定也會回來找你的。
可他已經不會為了你而變得鹹鹹苦苦了。他是融雪的山水,能滋潤所有人的喉嚨,無色無味,淡而無情。
溫熱的水從你自己眼中湧出,你伸舌舔了舔。
好苦。
他痛起來……
你以為沒有你的話他會止不住淚水,所以你不跟隨媽媽回家,所以你隻身在從工廠遺跡前往霍普魯克要塞,不辭勞苦只為早日見到他。可是你看見他眼裡你十字疤的倒影,卻看不見他眼中有任何對你認識。
他留下你進了門,不記得曾發誓要補償那個因為遇見他而失去幸福人生的摯友。
捨棄記憶的他回來了,小小一個,比你還小。米卡傑現在是哥哥了,可他眼睛的綠色是大樹在春天新芽的綠色,陽光明媚,沒有陰暗,沒有任何對你的需要。
他猶如冬雪,只能陪伴你一個季節。你在他的潔白無瑕中凍得麻木,伸手想握,發現他早化成一掬從指縫流去的清水,靈魂飄回他真正在乎的人們身邊。你獨自回到北方長年有雪的國度,在漫長孤獨的生命裡,你偶爾會想起,曾經,曾經你以為屬於你的綠色,曾經你以為需要你的綠色,和曾經,曾經你以為他也認真的誓言。
「我絕對不會棄你而不顧。我向神發誓,就算死也要一起死。」
之前被漫畫100話再次傷到而炸出來的短篇,從來都是單箭頭,米卡傑你活該。
兩年過去我仍未原諒泰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