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我們都是星塵。
--《蘇菲的世界》

「考完試還窩在圖書館裏，該說泰德你勤奮還是悶蛋啊。」

不管會打擾專注閱讀的摯友，米卡杰伸手掀起平放在桌上的書本，扭頭探看書名。《星星與星座的奧秘》，似乎是休閒書，可是「休閒書」本身就是個矛盾的概念，哪有人會在休閒時看書的，這不是自找虐嗎。

泰德重重的把書按回書桌上。碰的一聲很大聲，不過還好，暑假剛開始了，寄宿的學生紛紛回家，校園的人不多。圖書館裏更只有他們兩個，藏在角落的閱讀桌。

和米卡杰看完星後想知道更多，泰德對於不知道的事物便習慣性地查書。書很好，沒有奇怪的脾氣不會拒絕人，不吝嗇地分享知識。看完夏季大三角牛郎織女星，看完流星的形成，泰德覺得天文知識比想像中有趣，於是開始選有趣的章節來看。

「超…新星…？」米卡杰念出窺見的標題。不太理解摯友對閱讀的愛好。夏天的天氣很好天空很高，窩在室內太浪費了，所以想來找泰德出去玩，就算躺在草地上睡覺也好。書上的知識再有趣也比不上親身經歷，這是米卡杰深信的教條。

「原來星星也會死亡，大的星星最後會爆炸，那就是超新星。還有，你知道嗎，織女星距離我們25光年遠，我們那天看到的，其實是25年前的光。如果織女星今天消失了，我們得在25年後才知道。」

「…雖然不太明白，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見泰德沒有移動的念頭，米卡杰只好拉出摯友對面的椅子坐下來，懶洋洋地攤在桌上。手指沿檯面爬，最後用小指勾起泰德的食指搖擺。「織女星也會爆炸？」

知道米卡杰沒有很熱衷，但難得有聽眾，泰德捉緊機會說下去。

「織女星似乎不夠大，只會燒光所有燃料，收縮成白矮星，也算是另一種方式的死亡吧。連星星都會死，人類真不算什麼。」

「啊啊啊啊太複雜啦而且好悲傷！」米卡杰抱頭誇張地怪叫。「看星星覺得漂亮就可以了，泰德總是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泰德白了他一眼。

 「是你頭腦太簡單。」

「謝謝誇獎那我們現在能去玩了嗎？」

忍不住往那金色腦袋敲下去。

「嗚！泰德你幹嗎又打我？」

「我正在為星星也會死亡而慨歎，覺得人類很渺小，煩惱自己也許將以奴隸的身份毫無意義過完一生。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氣氛嗎？」交叉雙手微微揚起眉毛。

「喔…泰德你今天很健談耶。」對方撐起身坐好。「是因為暑假到了心情開朗、周圍沒有別人令你放下戒備、還是因為我後天要回家把你一個丟在學校讓你覺得寂寞了？嗚啊啊泰德這麼在意我超感動的！」

泰德嘆了口氣闔上書。認識了這麼久還期望這傢伙能認真起來，自己真是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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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明天是搭十點的飛空艇吧，不要鬧太晚，不然賴床遲到我可不管。」

他這幾天的確是話變多了，總覺得要說些什麼不然靜不下來。
米卡杰趁暑假退宿回家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且米卡杰也很想念家人吧，所以一點都不覺得寂寞。

米卡杰沒回話，裝了一桶操場的沙，放在籃球場的邊線上。
蚊子好多，泰德一邊看一邊拍了幾下自己的腳。球場上和草地都空無一人，球場的燈沒亮，只有從教學大樓透來的微弱光線，周圍靜嚶嚶，完全是發生校園怪談的絕佳場景。

「準備就緒〜泰德你拿著這個。」

米卡杰回到他身邊遞給他一條鐵線。放在地上的圓筒里有很多類似的細棒子。

「？」

米卡杰拿出打火機，點燃了鐵棒的頂端。

瞬間，碎光爆發，炸成一朵金色流光繡球花。

「哇！這個…」

稍微嚇了一跳，但冷靜一看，

「好漂亮…」

米卡杰笑出聲。

「是吧，夏天果然得玩線香花火…還是叫仙女棒來著？」

說罷米卡杰自己點起兩支煙火，高舉頭頂邊跑邊邊揮動，火花一點一滴飛揚，在半空漂浮兩秒然後熄滅，操場像落下光之雨。
泰德忍不住跟著做。
紅色的、綠色的、金色的，一支燃燒殆盡就點起另一支，在黑暗中畫上圓圈星星心形笑臉等圖案。

哇哈哈你畫的是什麼變種怪物。

不要靠太近很燙哇好像燒到衣服了。

都怪你亂跑不長眼睛。

不用打火機，用煙火對住煙火也是能點燃的。

你看是流星，不要亂丟好危險啊草地著火了不是吧快踩熄，等等你給我住手不要再亂丟煙花！

「啊…燒完了。」

將還在冒煙的鐵棒插進沙桶里，泰德看到只剩兩根仙女棒，猶豫著下不了手。

米卡杰點了一支，遞進泰德手裡。泰德將煙火向下垂直，默默看點點星屑滴落。

「昨天泰德說星星也會死亡，其實我頭腦不好，完全沒想過這種問題。可能我比泰德幸福，所以死對我來說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

「你是笨蛋嘛，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米卡杰哈哈哈。

「不過不是認真思考了考慮了就能不死的吧？像煙火終究是會燒盡。」

如對準時間般，泰德手上的花火噴出最後的光點，熄滅了。
米卡杰將最後一根拿給泰德，想要點燃。

「不要點！」

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想，至少留下一根，收起來作紀念。

米卡杰沒理他。
鐵棒開出紅色灼熱的花。

「啊…」

「煙火是用來燒的，不點的話就太可憐了。」

泰德心里突然沈沈的。

「我是想，人也像煙火一樣。」


火花映在米卡杰眼裡，躍動。

「只為了某個時刻，擁有了某個時刻，例如得到一路以來追隨的嚴厲父親的認同，被他拍拍頭；暗戀許久的女孩無聲牽起自己的手；或歌手在第一區的金色大廳開演唱會，聽全場觀眾尖叫自己的名字…有了這麼一刻就足夠了，不需要更多，其它的都無所謂。就算立刻死掉也心甘情願。」

微弱的紅光下米卡杰似笑非笑的表情，溫柔到令人想落淚。

「對我來說就是，能和泰德一起玩仙女棒，看到泰德剛才的笑容。我已經心滿意足。」

泰德扯嘴露出一副「你在胡說什麼啊」的表情。

米卡杰哈哈哈。

「泰德不信也沒關係，不過是真的喔。」

伸手裹起泰德拿著仙女棒的手，火光已燒到底端。

「希望泰德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時刻。」

往碎光吹一口氣。
頓時黑暗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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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泰德站在校舍大門前目送摯友遠去。
閉上眼，仿佛能看見昨晚眼皮下的殘光掠影。

超新星的爆炸都極其明亮，經常能夠照亮其所在的整個星系，並可持續幾周至幾個月才會逐漸衰減變為不可見。

然而這煙火的光能持續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