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自我是他所擁有的事物總和,不止於他的身體與思想,也包括衣服房子、妻子孩子、祖先朋友、名聲成就、土地馬匹、遊艇與銀行戶口。
──威廉‧詹姆士

 


 

01. 那是個失去家的孩子

泰德在雪地奔跑著。令人舉步維艱的厚重積雪,無阻泰德的前進。
他跪坐在荒廢的拉古斯城前。

「我回來了!」

一幕幕不曾知道又確切是自己的記憶醒了過來。他彷彿回到了三歲,笑容美艷得連冰都能融化,作為萬千寵愛在一身與黑暗永世無緣的提亞榭王子。

是雪。冰冷但溫柔的雪靜靜飄下,落入手中。馬爾的手很粗造,輕輕地包裹他的冰得刺痛的手,那份溫暖沿著手臂滲入胸腔。然後雪漸漸染成了淡紫色,頭頂落下丁香花的花瓣。神父在他身上撒啊撒啊,伴著微香在四月初春的陽光,提亞榭高興得起舞。陽光越照越炎熱,花瓣變成了水滴。阿亞拿著澆花的水喉,阿卡在一旁潑水,水珠在髮尾滴答,驅散了暑氣。七色的彩虹在水中閃耀。提亞榭當時的願望,是每天每天都能和阿亞阿卡馬爾一起玩水玩遊戲。

他曾經擁有一切。
世界的所有只為他的幸福而存在。

他終於回到了這偌大的拉古斯城,見證這崩塌冰封杳無人煙的廢墟,曾經的輝煌存在於他的記憶,歷歷在目,如同一場大夢,過了很久很久卻又在彈指之間。
只是再也沒人對他說「歡迎回來。」






02.
那是個失去孩子的家

作為世代相傳的管家家族,收拾自己的房間當然是常識。瑟雷斯坦因家的成員即使笑容滿面看似不拘小節,說到整理自己物件和處理繁瑣細節等事情上,可絕不馬虎。
一般是不需要也不會替家人收拾房間的。

「也是時候,該整理一下吧。」

這天凱連瑟雷斯坦因卻連同跟過來的子女進入了二子的房間。
一切都井井有條明亮工整,房間的擺設或多或少反映著個人的性格喜好。譬如書桌上放著房間主人一直嚮往的
霍普魯克要塞,天花板掛著價值不菲的1:60的帝國軍用運輸飛艇模型,書架上排列著由第一期開始收集的《帝國兵器圖解》雙月刊。

「米卡哥還真是個不可救藥的軍事迷啊。」琥珀低聲沉吟,開始拭擦書架的薄塵。「那時比起臉上的傷,似乎老媽硬把他陸戰隊軍刀丟掉更讓他傷心。」

「因為修里大人從小就說著要進帝國軍一展身手,所以兩人就沉迷進去了。」黑曜為房間的小圓桌鋪上檯布,放上修里替弟弟從士官學校拿回來的畢業證書。

「哈哈哈不過進學校後,說的全變成泰德君的事了。」凱連拿著許多米卡傑和泰德的合照,篩選著放入相框。「每次都說得眉飛色舞,希望泰德君沒被他煩著吧。有機會真想和泰德君見上一次,留他吃個晚飯。」

雖然沒見過面,但瑟雷斯坦因家上上下下無一不認識泰德。從他的外貌到性格到悲慘過去,連他喜歡哈密瓜汽水和身高159cm並對此相當介意都知道,不過當中的知識似乎帶著某人的主觀美化。

午後的氣氛平靜而日常,梨花覺得自己是唯一一個與周遭格格不入的人了。

忍耐著雙手的顫抖打開書桌的抽屜,裡面都是整理過的信件文具,要清理的也不多。梨花沉默地翻閱手中的文件,試圖把爸爸哥哥的說話隔絕於耳。
突然一個信封從紙堆中掉了出來。
信封鼓鼓的,上面潦草的字跡寫著
梨花醬等身大兔子布偶基金」。

梨花將信封緊握於胸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03.
失去家的孩子和失去孩子的家

所有事情完結之後,泰德拜訪了歐克家,實現再去掃墓的諾言。
瑟雷斯坦因家的成員聞訊趕了過來,圍著泰德七嘴八舌說著今晚就睡在這裡吧我們有準備哈密瓜汽水泰德君你看起來比上次成長了不少。琥珀甚至主動圈著泰德手臂拉他進會客的偏廳,說是得到了修里大人的許可。

就在大家叫著坐吧坐吧不用客氣的時候,泰德突然跪了下來額頭碰地,清晰喊了句「對不起!」

瞬間鴉雀無聲。

黑耀還來不及打完場拉起客人,泰德便以激動的聲音訴說真相,告知眾人那並不是一場空行機意外,解析為什麼連那孩子的遺體都沒能送回來。
到最後泰德也只能一邊哭著說自己沒資格哭,一邊道歉卻又說不是請求原諒。
瑟雷斯坦因家的男人圍著半圈站著,在震驚的狀態下無法決定下一步,於是動也不動。

然而哭著的泰德卻被誰抱著了。抬起頭,只見梨花哭慘的臉,女孩口中喃喃叫著「米卡傑哥哥...嗚嗚...米卡傑哥哥...米卡傑哥哥!」

泰德本能地止住了眼淚,怯生生的回抱了摯友的妹妹。想學米卡傑說些什麼安慰的說話,但發現自己只能沉默,以穩慢的節奏拍著梨花不時抽動的背,女孩反而哭得更兇。
泰德手足無措,開始張望尋求協助時,兩個孩子被父親可包容一切的臂彎擁了入懷。

「既然泰德君是那孩子拼了命守護住的,那他一定活於泰德之中。所以從現在開始,泰德也是我的孩子啊。」

之後之後,大家都冷靜下來之後,梨花在沙發挨著琥珀而坐,手中緊抱著一只修伦古龍。泰德喝著哈密瓜汽水,懷念士官學校的味道。黑曜為大家泡了茶,正在介紹第二區的名勝問泰德明天想去那裡玩。

凱連突然伸出手揉亂了泰德的頭,以慈愛的笑容輕說「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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