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滿十四歲那天，卡魯把他的鐵製頸環拿了下來。
不再只是個奴隸，將被賦予「學生」這樣像平凡人的身份。
自己是不是能更像人類一點，能更像活著一點。
踏入學園那天，泰德確實對未來存過幻想與憧憬。

「那麼，就順著學號由自我介紹開始吧。」

新生們帶著能考進士官學校的自豪感及對新環境的不安感，或多或少有些精神亢奮坐立不安。
自我介紹的台詞雖然陳腔濫調但都充滿想被接納想和大家好好相處的希冀。

「我的名字是彼得•阿爾伯特，家中有雙親和弟弟。各方面都很平凡，只有空咒是比較特別的操控系。」

「我是勞倫斯，攻擊系，志願是進入砲擊隊。」

「大家請叫我占士...我是治癒系的，但能用劍戰鬥。請多多指教!」

排在泰德之前的學生一個個站起又一個個坐下，泰德感到與戰場上不一樣但不亞於的緊張感。
還有兩個人就輪到他了。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似乎要說自己的名字，但不明白當中的規律。
沒有人教過，完全不知道正確的行動，也不知失敗的後果。

「下一位同學請繼續。下一位同學？」

泰德站了起來。

「我是...我是泰德•克萊恩。」

沒有了。但也沒有坐下。

全班靜默。
老師試著鼓勵。

「泰德同學，還有其他想說的嗎？要不要分享一下家人或是自己的志願？」

家人和志願。
不明白這樣的東西。沒有這樣的東西。
明明沒有敵人，明明沒有殺氣沒有攻擊目標。泰德站者想，是不是答不出來就代表任務失敗了。

「...」

老師皺了一下眉，讓泰德繃緊了神經害怕失敗的懲罰。

「…泰德同學可能太緊張了，先坐下吧。有請下一位同學。」

班上竊竊私語聲四起。

過了不久就傳出泰德•克萊恩是戰鬥奴隸的流言。
泰德到擠擁的飯堂坐下，旁邊的人便自動拿著盤子挪開，空出個半徑兩米的圓。路過的人露出「不要阻住啊」，「快點消失」的煩厭眼神，夾雜著指指點點。
泰德學會了不在飯堂出現。
必修的實戰課後，班房裏的白板寫著「免修也能滿分」「米羅克床上實戰♥」。直日生抱怨「哈哈~你們不要塗鴉啊」，邊望向泰德邊擦白版。
泰德低頭沈默不語。嘲笑聲此起彼落，誰誰感嘆人長得漂亮像個娘們的果然不同，能靠臉蛋過活真吃香。

這所學園無時無刻提醒著深化著人類與戰鬥奴隸的分界線。
泰德想，如果在任務中死去也沒關係吧，克蕾娜也不在身邊了。

宿舍房間是唯一能鬆口氣的地方。室友雖然是個第一次見面就抓著人亂抱的怪人，害他條件反射自衛性的揍了他一拳。但室友沒有告狀也沒有生氣，還站在平等線上與他相處。
關上門的雙人房，是泰德能忘記自己只是消耗品放下戒備的空間。

___________________

在醫院躺了兩星期，室友變本加厲了。
室友說「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室友送來沉沉的一串七色紙鶴，說那是「希望你早點康復」的意思。
室友說那條什麼界線並不存在，說泰德能親手擦掉它。
室友開始黏著他與他吃飯上課搭檔活動，還會當面怒斥嘲笑泰德的人。

在醫院躺了兩星期，學校也變本加厲了。
室友在飯堂吃飯時，身旁也空出個半徑兩米的圓。室友不為所動，大列列的坐在中間嚷著要給泰德弄碗粥。
組隊活動時總會剩下泰德和室友。室友拍心口對老師說沒問題一定會比別的同學還快。
室友每天都會早點起來說是預習要先去課室，但堅持不讓泰德同行。泰德有一次偷偷的跟在後面，發現室友在課室擦白版擦他們兩個的桌子。走過去抓著室友舉在半空的手，瞥見桌上用油性筆寫著「奴隸的朋友」「扮什麼老好人超噁心的」。
室友…不，米卡杰只是聳了聳肩，拍了拍泰德的背說青春期的男人都是笨蛋不用管他們。
泰德發現被排擠的米卡杰依然可以很米卡杰。

不要跟著我啦連你都會被孤立的哈哈哈這種事早就聽膩了泰德你想撇下我也得想個好點的藉口

那天的游泳訓練後，泰德發現制服長褲被割爛了，米卡杰發現整套制服不見了。
其他人視若無睹，班長還不忘說句快跑起來下堂課是必修不要遲到。

同學走光了，米卡杰一如寄往搔了搔頭笑得從容不迫，說著與表情語調極不搭的罵詞。

「可惡啊，這次是哪個混蛋啊~制服超貴的好不好我情願你明刀明槍來揍我兩拳。太過分了別讓我知道是誰不然我一定揍死他~！」

泰德看著頭髮滴著水雙手攤開搖頭的米卡杰，理智線突然啪的一聲燒斷了。行動沒有經過大腦思考直接把溼答答只穿著泳褲的室友推往更衣室的儲物櫃，乓的一聲迴響蕩漾而室友是驚訝大於疼痛。

「為什麼你還能笑啊！？」泰德怒吼，眼中閃著不曾有的執著。

「為什麼你還要黏在我身邊你是笨蛋嗎？對你有好處嗎！」

也許泰德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樣攻擊不是目標的「人類」已違背他所有本能與認知。身為一個戰鬥奴隸溫順地服從任何不合理的命令是唯一的生存之道，連砍人殺人被當狗使喚都能接受，相對之下稍微難堪的穿著泳褲逃回宿舍又能算是什麼。不過人類是很奇怪的生物，自己就算被很過分的對待也能漸漸適應習慣，但旁觀在意的人時卻能清醒過來發現對啊這太奇怪了總不能沉默下去。

於是泰德學會了憤怒。

從驚訝恢復過來的米卡杰竟然哈哈大聲笑出來並輕輕推開泰德。
依然是那副一切都無所謂天塌下來當被蓋的嘴臉，讓人懷疑他到底是心胸廣闊還是純粹的死蠢，連現實都不明瞭。

「你才是笨蛋吧~這麼好解決的問題你幹嘛生氣~」

米卡杰施施然的走到了修里的儲物櫃前，放了個小型空咒，上鎖的門應聲而開，裡面放著幾套似是備用的制服。

「既然被偷了就偷回來嘛~ 不過泰德你這麼矮似乎沒你的呎吋✩只好翹課讓我來幫你縫啦~別看我這樣其實縫縫補補的事我還蠻在行的~」

於是泰德第一次認真的想掐死這傢伙。

之後泰德時不時仍會說不要跟著我啦你也會被排擠。
米卡杰仍會回答你是笨蛋嗎沒什麼好在意。

不過只是循例說說。

創做世界最少的人數為二。必須有一個信徒才能使一個瘋子變成先知。
關上門的雙人房，便是兩人的幸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