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於世間遊歷經時間洗禮，當時那些細微的表情變化和意義不明的話語代表什麼，我現在明白了。
我準備好，能夠直面那個人的好意以及可能失去他的恐懼。
只怪那個人出現得太早而我學會得太遲。

原來從沒得到的後悔比失去的心痛更傷人。

01.

教會信奉自給自足的清貧生活，所有日常工作都由神職人員分擔以儉省開支。
每年的主教考試季節都會為第七區帶來大批考生，要做什麼額外的工作可得好好把握這時機。
這天卡斯托鲁主教把他們領進工作室。

長檯的每個座位都擺著布匹與針線等縫紉用具，很多考生和修女已經在埋頭苦幹。

今天的工作是給來崇拜的和孤兒院的孩子們製作護身符，說穿了其實是一般巴掌大的布偶，給予孩子心靈上的慰藉及堅定信仰的象徵。製作者可以發揮個人創意，總之完成品的外表可愛就行了。

十一歲便隻身敲響教會大門的哈克連，對這種勞作駕輕就熟。一坐下把長髮撥在耳後，拿起剪刀便直接剪裁布料，連樣式都不用畫。白色的布料剪成前後兩塊的兔子臉，紅色的布料剪成小洋裝，動作流暢看似輕而易舉。

泰德想起自己在士官學校曾大大聲的對修里喊「歐克家的人都只靠名聲和金錢，根本不值得尊敬！」...果然話不能說得太盡，不然總有一天會跌破眼鏡被真相反咬一口。

要說自己很不幸嗎又好像不是。來到教會見到更多更慘的人，泰德發現自己至少從沒三餐不繼，也不用擔心無瓦遮頭，或是傷了病了沒錢看醫生。更甚者，他連很多日常家務如縫縫補補等都沒做過，不論在米羅克的宅邸或士官學校都備受呵護。
太專注自己的不幸，來不及細數身旁的幸福。

搖了搖頭告訴自己這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泰德坐下來向哈克連請教了大致做法，便拿起縫紉劃粉勾畫貓咪的臉龐。本來是想做修倫古龍的，但太複雜了還是先用教會的小黑做藍本吧。

開始剪裁。

「等等別剪得太貼邊啊！！要留下5毫米的距離逢線啊！」


穿針。

「你這小學生稍微用腦子想想！穿了針不打結你是想逢個毛！」


扎到手了。

「我這裡有創可貼...小心一點啊...等...不要急啊為什麼又會扎到的！」


終於把頭逢好...為什麼線又掉出來了？

「...求求你不要告訴我你收針的時候沒打結...」

在他完成人生第一號作品時，哈克連已經逢完三個護身符。扶著額的室友一臉快被嚇哭的表情，一邊咕噥「...這那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啊...鈕扣都不會逢是怎樣活到現在...」

泰德憐愛的檢視自己的製成品，淺色布料上有班班血跡，作為眼睛的鈕扣鬆垮垮的快要掉出來，棉花也從缺口露出。來驗收的卡斯托鲁稱讚了泰德，但說這個娃娃的造型太另類不適合小朋友。哈克連的三個護身符倒是全被收走了。

「...那個...哈克連...以第一次來說這做得不錯了吧。」

哈克連看著期待又害怕的搭檔，再看了看那酷似詛咒娃娃的...貓，突然覺得還挺可愛。

「嗯，是啊。作得很不錯了。」

「我...因為是護身符所以我想送給哈克連...是是希望能保護你啦！」

有夠害羞的台詞，而且做得一點都不漂亮就算被拒絕也無可厚非。
但還是想送出去。

哈克連先是驚訝，然後笑著接過了護符。

「那謝謝你啦戰友，我會好好珍惜的。等我再做一個回禮...」

「不不真的不用了你能收下我已經很高興！就算你要做也請為有需要的孩子做吧，真的！」

於是作為回報，哈克連把手輕放在泰德頭上，像極正式主教的說「願神加護於你。」

02.

在前往第五區的山路途中泰德解決了一頭熊，剛好是中午烤熊又可當午餐，弗拉烏便叫停說小休一會，養足精神再趕路。
找到荒廢的建築物痕跡，半塌的圍牆雖矮但也能擋擋風。弗拉烏一跳下空行機便唸著好冷好冷，得趕緊生個火取暖。

雖然泰德很輕卡貝拉很小，但三個人的重量總和已相當接近空行機的最大負重，一行人也因此沒能帶上什麼露營裝備，只能就地取材了。

「我也要幫忙！」卡貝拉興致勃勃的舉手喊道，像是等待老師讚揚的小學生。

「小鬼待在一旁休息就好～」弗拉烏正在安頓空行機的有翼獸，檢查有沒有需要整修的地方。
卡貝拉嘟起嘴很是失望。

「卡貝拉過來，和我一起去撿柴吧。」輕揉著卡貝拉的金髮，泰德的眼神很溫柔。

「喂。」弗拉烏的聲音透漏不滿。「他只是個小鬼而已。你可能已經習慣了不覺得，但即使只是坐著，長途跋涉還是相當消耗體力的，你讓他休息一下吧。」

「但是，如果只是被照顧的話，卡貝拉會更難受吧?」泰德蹲下讓自己的視線水平對上卡貝拉問道。卡貝拉猛烈地點頭。

「我可以幫忙，我想幫忙！」

泰德一把抱著了卡貝拉。


「卡貝拉好棒，真是個好孩子。」露出了小小的，罕見微笑。「聽我說，我讓卡貝拉幫忙並不是因為卡貝拉是奴隸所以必須工作。我讓卡貝拉幫忙是因為我們是同伴。同伴就是要分工合作互相幫助的人，我是相信卡貝拉能做到才讓你幫忙的。」

卡貝拉瞪大了眼睛，眼角醞釀著水氣。

卡貝拉擺好了柴火乾草，米卡杰噴火點著了草，弗拉烏把火扇起，泰德用樹枝穿好了熊肉插在地上。三人一龍看火光等吃飯，不到一會卡貝拉就抱著米卡杰，枕著泰德大腿睡去。
弗拉烏用樹枝戳了戳營火，又挪近了一點取暖。乾柴發出了啪啪聲。

「看不出你在這方面還蠻嚴格的。」金髮的鬼神低聲道。

「我只是想表達信任。」少年梳理著卡貝拉的頭髮回答。

03.

「公主，能賞面和我跳隻舞嗎？」

轉眼已是一年，巴爾斯布魯克王女的生日舞會再次舉行。舞會大廳金碧輝煌，頂上的兩盞燭火吊燈光線柔和，駐場的弦樂隊奏響高雅的舞曲，供戴上面具的才子佳人在舞池結伴起舞。似是童話裡的完美世界，今晚要是和誰偶然結識，必定能一見鍾情又白頭到老。

當然現實和童話裡的浪漫純愛相距甚遠。這是下任女帝選夫婿的政治外交場所（也是暗殺王女的機會），王女的一舉一動自然受到眾人注目，她對舞伴的選擇自然不在話下，連她的一顰一笑都被細心留意，分析當中是否帶著對誰的青睞。

在場邊的櫻花心裡怨恨這班人連讓她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給，正準備不知第幾次婉拒邀舞時，抬頭看見了這場舞會的異類。

穿著白色禮服，全場唯一沒帶面具的人—瓦爾海特‧提亞榭‧拉古斯。

「泰德！」

那人繼續微微欠身，重複了一偏台詞。

「公主，能賞面和我跳隻舞嗎？」

在解決了費亞羅廉事件後，沃夫蘭皇帝和蘿潔亞瑪妮露王女共同宣布承認米蕾亞和提亞榭為拉古斯皇國的正統皇妃與繼承人。當中是否涉及檯底政治交易沒有人知道，但提亞榭亦公開表明了自己願意臣服於巴爾斯布魯克帝國的統治，自己也無意復國。作為條件提亞榭前王子要求帝國廢除奴隸制，並允許拉古斯的前民回到第五區的故鄉重建生活。

交涉正在進行，因教會也表明了支持廢除奴隸制，令前景頗為樂觀。當然提亞榭在贏得大批支持者的同時也得罪了大批靠奴隸過活的商人貴族。有說暗殺事件層出不窮云云。

櫻花當然知道在這敏感時期和泰德...不，提亞榭共舞有著什麼政治含義。她甚至懷疑泰德是否故意的，為了製造更大的社會輿論爭取支持。

「櫻花...如果你能賞面和我跳隻舞...我會很高興的啦。」

第三次說的時候那人緊張得結巴。櫻花看他漲紅的臉頓時很高興，因為泰德還是泰德而沒有變成提亞榭。

櫻花一時衝動搭上了他的手笑說我很榮幸。
泰德看那粉色的頭髮和白裡透紅的面龐，心跳漏了一拍。

旁人看到了這組合紛紛沉靜退開，很快王子公主便踏著三拍子的步法來到舞池中央。

「上次我失憶又是護衛不算，今次是我第一次邀請女孩跳舞，所...所以很緊張啊我。剛才還說了些裝帥的話真的很對不起。」

「不，許久不見了。能見到泰德我真很高興。」從小就習慣參加各種社交場合的櫻花發現自己也有點緊張，步伐比樂曲偏快。「只可惜這裡充滿不友善的眼神，讓你見笑了。」

泰德帶領舞伴轉了個圈，又再把手搭上對方的腰。

「有人教過我，跳舞時要縱情像沒有人在看一樣。今天是您的生日，為了不辜負這良辰美景，就請您忘了他人的目光盡情享受吧。」

看那人一邊臉紅一邊說出略帶文藝的裝帥台詞，櫻花噗的笑出來，心情也輕鬆多了。她調侃不是沒邀過女孩跳舞嗎怎會有人教他跳舞心得。他面不改容的說那人是男的，讓櫻花呆了好一陣。

那支舞曲仿佛短了很多，完結時兩人意猶未盡但也互相行禮放開了手。王女去了和別的公子跳舞，王子去了找歐克家的兩個朋友敘舊。

只是多年後仍有人提起那晚那段華爾滋，說是在宮廷裡看過最純潔美麗的舞姿。

04.

「你這個混蛋色主教！給我去死一…」

不對。
不可以亂說。

「對不起…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抿著嘴面容略為傷感。

「一直以來謝謝你，弗拉烏。我總是得到你很多的幫助，但什麼都無法報答。」

弗拉烏把手中的煙蒂彈飛，吐出最後一口霧氣。
翡翠色的眼睛率直清澈，金髮的主教不只一次的問，想吃了這個人的慾望來自鐮刀抑或自己本身。
不過也無所謂，無論答案如何也是不會吃不能吃，如果真的吃了那弗拉烏就徹徹底底完蛋，恐怕得斬了自己讓靈魂灰飛煙滅，連天界長者都不用見了。

看到那毫無防備的誠懇樣，又想到自己的忍耐，弗拉烏一時氣結覺得這死小孩有夠麻煩。

「臭小鬼。」語氣不無譏嘲，不管是對泰德還是對自己的。「叫我去死也沒問題啊，反正我很久以前就死了。倒是道謝幹嗎哭喪著臉，其實你想道謝的對象不只是我吧？」

明知不能說的為什麼要提起。
泰德心想你也不是一樣。

「那麼，你在幫助我的同時又真的沒在追隨誰的背影？那個，弗拉烏的神…」

剩下的話語被弗拉烏的嘴唇堵上了，刺鼻的煙草味湧進嘴腔裡。泰德沒有躲避反而拼命擰緊對方的大衣。想從腦內驅趕剛才的對話，想這次能好好握緊不再失去，想將彼此的距離縮短為零不再遙望錯過。

縱使那只是物理上的距離。

那人在最後仍留下了通往光的道標。

他說要貫徹始終，不要復仇，然後打開心扉接受他人的好意。

把你教我的東西用在他人身上。

懷疑只有我一個人很幸福的活著，是否被允許。
承認我很幸福的活著。

你呢?你幸福嗎?

前路可能不平坦
There may be trouble ahead
但趁有月光和音樂和愛和浪漫
But while there's moonlight and music and love and romance
面對音樂起舞吧
Let's face the music and dance
在小提琴手逃去之前
Before the fiddlers have fled,
在他們要求結帳之前，趁我們還有機會
Before they ask us to pay the bill, and while we still have that chance
面對音樂起舞吧
Let's face the music and dance
不久我們將失去月亮，哼著不同的音調，那時
Soon, we'll be without the moon, humming a different tune - and then...
可能要滴下眼淚
There may be teardrops to shed
所以趁有月光和音樂和愛和浪漫
So while there's moonlight and music and love and romance
面對音樂起舞吧
Let's face the music and d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