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dreams begin responsibilities.
—Y.B.Yeats
季節流轉,又回到四月時分。
放學時毫無預兆的下起一場春雨。
好友在連綿不絕滴著雨點的屋簷下向外張望,說是否要等雨停了再走。站在後面的米卡傑雖然知道自己沒帶傘,但依然摸了摸書包。他想起了上次那套青春電影,初戀中扎馬尾的少女,心裡經歷天人交戰猶疑如何開口,邀請暗戀已久的學長打同一把傘回家。兩人最後肩並肩的,彼此濕了一個胳膊。女孩含羞答答,低頭細味不經意的身體接觸。
...單是想像自己一個大男孩扭扭捏捏什麼的米卡傑把自己噁心到了。那劇情多麼老套,角色設定也差太多,自己不是會隨身帶傘的類型,然後身旁的是朋友還是同性不是暗戀對象所以哈哈哈自己是在瞎妄想緊張心跳什麼。
才沒有期待一起打傘回去。
「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不如開著空咒屏障回去吧。」
泰德對身後發生的繁複心裡活動毫不知情,悶悶的說。
米卡傑想自家的摯友真是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好吧米卡傑承認自己也沒有多少,但不至於會到用空咒防衛春雨的地步。
「不...不。」努力挽回說要不幹的浪漫君,米卡傑急忙開口道。「別亂浪費體力啦,你看雨也變小了,就這樣走回去吧,淋個雨又不會死。」
還沒等對方答應就拉著他走進雨中,腳步不疾不徐和平時一樣,沒有要躲雨的意思。
對方沒有炸毛動粗,只是靜靜跟著走。相處下來米卡傑知道泰德只會在害羞,或不知正確反應是什麼的時候,才以生氣掩蓋自己的不安。看來淋雨對泰德來說並不是要戒備的狀況。
「稍微走快點吧。」
「前面也是下雨走快點幹嗎?」
「…你認真的嗎?快點到就快點不用淋雨吧。」
有如兩條平衡線的對話。米卡傑安慰自己,說泰德連什麼是朋友也是剛剛學懂,要求他一步登天能明白雨中漫步那些友達以上的曖昧是太嚴苛了。又或者,覺得氣氛曖昧有期待的從來只有自己,純屬虛構。
有些事一旦解析了就是犯規了沒有意義了,所以只能等待泰德自己察覺。如果泰德沒察覺那就證明沒有這樣的命,當一輩子的朋友也很不錯不是嗎。
他仍未加快腳步,算是小小的任性,利用泰德對他的縱容。
教學大樓和宿舍就十五分鐘的距離,兩人就這樣走著沒有再說話。
路程剛過了一半走到學校庭院的正中央,天公不作美(還是作美?)突然雨勢加劇。水滴不再是一線線而是一片片的落下,米卡傑驚叫一聲把手貼在額頭想至少讓眼睛不進雨。回頭看泰德真的在準備發放空咒了,於是想機不可失,用力的踏在泰德身旁的水窪裡濺了褐髮少年一褲子水。
對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於是米卡傑哈哈哈的笑又重施故伎。泰德怒不可遏,大叫著米卡傑你白癡一邊以相同方法反擊。米卡傑則身避開了水波又哈哈哈的挑釁。
「小時候和哥哥弟弟玩這個我可從沒輸過!泰德你要濺到我還早一百萬年啦。」
似乎真有兩把刷子。泰德試了幾次發現水的方向不好控制,不甘心之下直接撲倒金髮少年在地,騎在他身上往他臉上潑水。
「犯規!犯…咳咳…犯規啦呸呸呸!等等我…哇投降呸咳咳。進鼻子了啦!!」
泰德罕見的笑了出來,但還是心軟停下了手,挪開身子讓米卡傑坐起來。雨水進眼進鼻的刺痛讓米卡傑不斷揉臉,可是手都濕透了且雨依然在下揉著也沒多少作用。米卡傑用力的眨眼而眼角流出的不知是水還是淚。
「泰德你多笑笑嘛,笑起來多可愛。」
泰德又潑了他一臉水。
浪漫君早就辭職了因為他們也祇能限於男孩間的打鬧。
春天的過雲雨說走就走。雨勢減弱時竟然還出了太陽,坐在庭院的兩人不約而同的望向天上。藍天,卻下著毛毛細雨。
「可惜沒彩虹呢。」泰德說。
「已經很漂亮了啊,你看!」
陽光下落雨化為條條光線,因地面斜度流向水渠的水流也泛著點點光波,閃耀剔透。
米卡傑掬起一瓢水說連光都能握住了。
泰德想果然笨蛋容易滿足也容易快樂,也就只有這個人可以在下雨這種理所當然的自然現象中提取歡樂了。
回到宿舍兩人脫下能倒出水的軍靴丟進了廁所。泰德脫下黑色軍服上衣在洗滌盤上扭水。底下的白襯衫當然也濕透了,布料黏著銅體,肌膚若隱若現。
米卡傑心想神啊我果然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眼神在看與不看之間飄移但又無法真的不去看。無意識地把雙腳夾緊努力證明自己沒有起反應。
這真是,完蛋了。
無法對自己說謊他只得承認自己誤入歧途,泰德對他的喜歡和他對泰德的喜歡發展出本質上的差異,無法挽回。
「米卡傑,你先洗吧,不然會著涼。」
有那麼一刻米卡傑真的想說不如一起洗吧哈哈哈然後去幫對方脫下襯衣之類的。
把對方推往牆壁壓住雙手吻下去之類的。
說喜歡你,然後泰德回答我等你說這句話等了好久。
然後兩人直奔Happy Ending。
「米卡傑?有在聽嗎?你先洗吧。」
妄想終究是殘酷的自虐,米卡傑叫自己醒醒,沒有推讓就拿起浴巾和替換衣物走進浴室。
熱水從頭頂蓮蓬頭落下,米卡傑仰起臉把頭髮全數撥後,享受那溫暖試著笑,說服自己一切很好。
一切都很好。
才怪。
已經無法否認了,想不只在摯友意義上佔有泰德的想法。
他掩著嘴哽咽,順著牆壁滑下坐在地上,任由熱水往身上打。
「米卡傑你快點啦,我也很想洗。」
誰在輕輕敲響門。
米卡杰乾脆咬著手背,想那天真無邪的聲音是如何反襯自己的糟糕。
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主動黏上去無視對方的拒絕。
騙自己說泰德只有他不能沒有他,不承認事實正好相反。
連所謂摯友都是自稱的。
喜歡,真是絕望。
但是,無論是多糟糕又多不能被世界接受的感情,不說出來就能被允許的吧。
米卡杰擦了眼睛關上水。
那個說「夢想是責任的起點」的人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