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這是詛咒。
一舉起M16就起風。


泰德又一次問自己為什麼不能用空咒轟過去，乾手淨腳一了百了。

射擊訓練對普通軍校學生來說當然是基本中的基本，但對特殊班的學生來說，放個空咒屏障就能把子彈擋下來了。以遠程攻擊來說，槍械無論在威力、速度和準繩度都不及量產的空咒武器。而若對上其他空咒使用者，還不如用刀劍之類的近身武器，靈活配合空咒去取敵方空隙。

基本上不會有特殊班的學生選修射擊課的。
除了軍事迷之類的笨蛋。

「樹葉不停擺動，說明風速大約每小時十英里，從正三點鐘方向吹來。要打三百米的靶子，子彈會向左偏移七點五吋。」

身邊的人在別的科目包括必修的成績都不甚了了，偏偏在這種計分比重少到不能再少的選修科裡突然靠譜。

「我真是個笨蛋才會陪你選讀射擊。」

泰德舉起M16再一次抱怨。

瞄準三百米距離的目標，十個靶得打中五個才算合格。
已經射失了三次什麼的。

「泰德你放鬆點啦，記得考慮風向才能啊。」

「已經考完的人給我閉嘴。還有如果我掛科了你得給我負上全部責任。」

「乖啦不要撒嬌，槍口再靠右一點試試。」

嘴上雖然不滿，但泰德仍跟從了搭檔的建議，穩住，扣動扳機。


砰。

「中了，喔耶！」

米卡傑比他還興奮。

到底考試是不是可以有人在旁邊提醒不過連老師都隻眼開隻眼閉不出聲（特殊班的掛科也太難看無法交代）那就是可以吧。於是無驚無險合格了。

「大家都合格好棒！」老師對著五人小班拍手，試著炒熱氣氛。但人數實在太少而教了多年開始禿頭的老師也不是真心熱血，所以零落的掌聲更顯清冷。

「哈哈。考完還有時間剩怎麼辦。」老師搔頭面子快掛不住，隨即又開朗起來。「不如來一場實戰訓練，大家用空彈實踐平時學到的知識？」

五個學生突然有四個一臉期待蠢蠢欲動，剩下一個猛皺眉。

「範圍是學校的訓練用的人造樹林，離開有效範圍立刻撤消資格。沒有戰術限制可隨意組隊合作，目標是成為最後存活的人，並以存活順序加考試分數。啊，對了。」老師握拳打在另一隻手掌。「因為是射擊課，以及要確保公平，所以不準用空咒攻擊或防護喔。」

泰德的臉更難看了。他的強項是反應速度和身體靈敏度，防守依賴瞬間打開的空咒屏障，攻擊依賴近身突擊。野外槍戰需要的技能卻恰恰相反，要的是隱蔽沈靜和遠距離伏擊，誰先被發現基本上死定了沒有還擊餘地。不能用空咒，槍法又不好，泰德想不如乾脆棄權算罷。

「不會給時間組隊相量，不然對單獨行動的同學不公平。如果被擊中請誠實往天發射信號彈。裝備為基本M16、空包弹适配器、兩個標準30發M200空包彈彈匣、和保護眼罩。現在我先帶大家分散到樹林邊的五個角落，看到天上空咒信號就可開始，限時兩小時。」

不知各人的起始地點又沒時間取得行動共識，這樣的條件下想刻意尋找誰實在太苛刻，被誤射的概率也很高。所謂的合作必須是在遇上誰後進行交涉吧，但更安全的做法是一看到人影就扣下扳機不等對方靠近以至有機可乘。一個人行動比找人合作安全多了。

除了旁邊的米卡傑傳來「☆一起並肩作戰吧☆♪」的興奮視線。

老師領他走的時候，不忘回頭對泰德做口型。

我。會。找。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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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沒有很大，就是一公里乘一公里的正方形範圍。中央偏東的方向有座小山，既是制高點又是最容易被圍攻的地方。小山的西邊有一條由南到北貫通樹林的泥路，可以說是樹林的中間線。然而使用道路是很容易被發現的。

範圍四邊的樹木稀疏，不易藏身。規則又說明不能跨越邊界，駐守邊線的話要撤退時會少了一個能逃的方向。所以第一步的合理行動必然是往樹林更深處前進，要麼找地方埋伏要麼主動追蹤別人的痕跡。

泰德的快攻比隱藏好，近距離駁火也比遠程射擊強，於是決定主動出擊。最有機會遇敵的地方自然是山下陰影處。那裡進可控制高地用猛火力攻擊，退可埋伏想上山的人，可唯必爭之地。

從朝陽的方向判斷方位，泰德在樹林西北邊線上，要到小山那邊必須橫跨泥路，算是小小不利。向光而行，因為容易被看見需要特別小心。於是得壓低身体，穿梭樹與樹之間的影子慢慢向東南移動。保持高度戒備細心傾聽任何不自然的樹葉響動。花了大約十五分鐘，終於看到寬兩米的泥路，對面就是小山。為了減少動作和被人發現的機會，泰德儘量不移動頭部，只用眼睛掃視山的輪廓，看是否有誰在山上埋伏。剛好太陽在山之後的東邊，雖然能看清背光的樹木剪影，但若誰躲在樹木的陰影下是不易看見的。 

這裡十分靠近樹林的中心點，隨時有遇敵的可能性。
也不急著要跨越泥路到小山那邊，先沿著路旁看看有沒有線索。
卻看到意料不到的蠢事。

有一組腳印大列列的印在泥路上，有人剛沿著泥路由南至北的直奔，完全沒有要隱藏痕跡的念頭。

...這是...誘敵陷阱吧。

但想想自己一開始就以主動出擊為目標，看到這樣的線索也沒道理不去追，總比無目的前往危險的山下來得強。

於是泰德繼續小心翼翼的隱藏在樹木陰影下，但這次改變方向沿著泥路邊，跟著腳印往北走。大概又走了五分鐘，接近樹林北邊邊界時，腳印突然往右方一拐轉入了東邊的樹林。

泰德立刻停止活動找掩護蹲下，戒備由東邊傳來的攻擊。這就是對方的目的吧，把人引來然後躲在暗處埋伏。要跟過去就得橫跨毫無遮掩的泥路，那就成活靶子了。在這種情況下，要麼就撤退從別的路徑進攻，要麼就先找到對方的埋伏處直接開火，不過敵人顯然有利。

當然、敵人可能只是純碎經過並沒有停下埋伏，但這可能性不高。

進退兩難的泰德發覺沒動靜，於是再次探頭審視泥路對面的樹群和灌木，尋找可能躲藏的人影。

又看到意想不到的事物。

就在腳印轉入樹林的地方，有一架紙飛機夾在矮樹的樹枝間。

紙飛機。

那個人閒來無事就會把廢紙便條之類的折成紙飛機。兩人在學校屋頂吃飯以來，那人不知往學校各個方向亂丟了多少架紙飛機。

明顯的腳印和更明顯的標誌物，難道都是那個人留給他的信息嗎。

也太亂來。

泰德嘴角還是不由自主的往上揚。沒有根據毫無理由，卻堅信那不是別的之前學生留下來的紙團。

放下戒備走過泥路。

沒有被誰射擊。

伸手摘下那紙飛機，攤開紙張檢查有沒有留言。有人突然從在他三米遠的灌木叢中站起身來。

雙手還拿著紙飛機來不及舉槍。

然而那的確是想像中的人，米卡傑一頭金髮纏著樹葉笑得像第一次見面時。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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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了幾圈弄亂了腳印痕跡往更東更茂密的樹林走，兩人躲在灌木堆中暫休相討下一步的行動。
背對背的坐，各自監視一邊的動靜。

米卡杰不忘一邊說一邊幫泰德編個葉冠作擬態偽裝。

「老師不是說會把我們分散五個角落嗎，我的起點剛好在泥路最南端。既然泥路是把樹林分成兩邊的中間線，那麼想像一下，如果大家的起點能連成五角型的話，其餘四人的起點一定是靠近樹林的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四個角落吧。穿越樹林一定比走泥路慢，所以我得儘量利用走泥路的速度優勢啊。就算不是要和泰德會合我也會採取相似的行動吧。」

「可你的足跡也太明顯了根本是找死！」

「從泥路最南端到山丘以東大概八百米吧，我只跑了兩分半鍾，有很多時間埋伏啊。順帶一提泰德你還在泥路對面時我已經看見你了，不過貿然出來怕被你射成蜂窩什麼的。」

潛台詞是米卡杰願意的話，早就射中泰德了。

「所以連紙飛機都是陷阱嗎！你知道比起埋伏我更可能會採取主動攻擊吧。」

「不不，是暗號，暗號啦！泰德不是讀懂了嗎？」

泰德覺得自家的摯友也許比想像中還腹黑，像上次突擊檢查時把工口書藏在修里檯底抽屜，手法就相當惡劣...嘛不過修里也是活該。

這種小聰明要是能運用在讀書考試上就好了。

「那，現在我們要怎麼做？」米卡杰幫泰德戴上葉冠，接口問到。

泰德還沒來得及回答，小山那邊便傳來了像鞭炮一樣的槍聲。

兩人同時望過去，只見一信號彈直射上天。

「哇哇那邊開戰了呢~」

兩人相視微笑，眼中流露的是並肩作戰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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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槍戰中小隊永遠是有利的，只是有兩個人，能使用的戰術就多了很多。掩護射擊、餌敵埋伏...單是兩人聯防，守備視野就能寬闊很多，後背也有人守護，大大減少被突襲的機會。

最大問題在於決定指揮。戰場上沒有議論的時間，所有行動都得靠指揮的瞬間判斷，因此軍隊最注重服從性。小兵是要絕對服從號令的，不能懷疑，不能反對，因為生死往往就靠一兩秒的差異，稍有猶疑都會會浪費寶貴的時間，甚至會令部隊全滅。

就算指揮叫小兵去當肉盾也得立刻去，這就是信賴的極致吧。

泰德和米卡杰基本上沒討論就決定讓泰德擔任指揮了。論實戰經驗和反應速度，根本連比都不用比。

泰德用手掌從身後擺動向前方，示意向前推進。

兩人默不作聲的往小山的方向移動。一人先到達樹幹後的掩蓋位置，另一人就覆蓋補位，如此交替地前進。剛才的信號彈是由山的南邊發射的。理想是能從北攻擊對方的背面，不過敵人轉移了位置繼續埋伏的機率也不少。埋伏方比起移動方有著壓倒性的優勢。在這靜止的樹林裡，任何動作都顯得格格不入，很容易被發現。

小山上的樹木比平地稀疏，倒是灌木叢比較多。
樹葉沙沙作響。
又起風了？

泰德舉起手掌示意停止移動並找掩護。感覺不到風，直覺告訴他剛才的樹葉聲並不尋常。
還未仔細調查空氣便被響亮的槍聲劃破，塑料彈擊中了米卡杰身前的樹幹。

「十ㄧ點鐘方向！」泰德驚呼舉槍還擊。只知道大概方位而看不到人影，混帳，是躲在灌木叢中還是樹後？

對方再次射擊，這次是瞄準泰德了。兩人都看到槍口噴出的煙屑。 

「找到了，敵方一人，山上十一點鐘方向大約75米處，被樹木擋住！」
米卡杰用肩膊頂著M16的槍托底板，依託樹身架起標準的跪撐射擊姿勢。

該說對方的位置找得很好嗎，制高點的優勢，配合樹木的掩護，對方暴露的身體面積太小，他們從下的角度很難還擊。
只得衝前，縮短距離從側面進攻。

「掩護我！」

快攻是泰德的強項，對於這樣的分工兩人早有默契。

時間緊逼。
米卡杰將M16撤換成三連發模式，進行壓制射擊。猛烈的火力逼使敵人退避於掩護物之後，無法探身攻擊。

為了節省子彈，M16沒有全自動模式，不至於會在數秒內把彈匣清空。
但三連發模式仍會在一分鐘內把標準彈匣的30發子彈用光。
要更換彈匣的時候，米卡杰就毫無防備了。

所以泰德必須在一分鐘內衝前並解決敵人。

保持槍托底板頂著肩窩，槍口向地隨時預備開火的狀態，泰德以直線奔向敵人右側。乾淨俐落的跳過矮叢，跨過樹根，大步跑上山坡的斜度。跑了50米，能看到敵人側面時，已過了45秒。

趕得上！

雙腳分開而立，以非射擊手撐托突擊步槍的重量，泰德用準星瞄準敵人。
敵人探身想先向泰德下手，卻又被米卡杰的援護射擊逼退。

勝利在望的時候卻出狀況了。

敵方身後五米處探出了另一個人影。
舉槍瞄向泰德。

餌敵埋伏？！
對方也是雙人合作的關係嗎！

「泰德！右邊！」

耳朵只是依稀聽見米卡杰的呼聲由遠至近傳來。那笨蛋是衝出來了嗎?

是可以和新目標駁火，或退守樹後等待更好的時機。
但米卡杰子彈用完了，已經是砧版上的肉。
既然指揮的是自己那就得負上判斷失誤的責任，而且放棄米卡杰這種事他是絕對做不出的。
 

於是不躲也不避，只是瞄準第一個敵人扣下扳機。
25米的距離絕不會射失。

砰！
對方吃痛，大叫宣佈被擊中。


泰德卻詫異，自己沒有像預料中被另一敵人射擊。

林間刮起了一陣不自然的強風。
空...空咒？！

直往敵人飛去的藍光在擊中敵人前就消散了，不過埋伏的敵人也被嚇得伏下，翻滾向最近的樹幹躲在之後。

「趁現在找掩護！」

米卡杰早在看到伏兵時便不顧一切跑出來了。退掉空彈匣以非射擊手插入新彈匣，他滑進泰德身旁的灌木叢，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掩護射擊。

反應過來的泰德不忘把自己的備用彈匣拋給搭檔。進行壓制射擊的耗彈量太大，起始的六十發子彈根本不夠用。
不能浪費機會時間，也沒有找掩護的必要，只需相信戰友會看守自己的安危，向前衝刺把剩下的敵人也放倒。
於是泰德向新的敵人又跑了起來。

二對一下情況極度不利，對方無心戀戰，似乎想撤退，但活動範圍又被米卡杰的火力封鎖。只得不看清楚不瞄準就舉槍，盲目向泰德的方向胡亂掃射，希望能阻止泰德前進。但這種沒有穩住槍的射擊姿勢，再加上連射的強勁後座力，令準確度十分成疑。看到這樣的情形泰德也不慌忙，先躲在掩護物後，米卡杰也切換成半自動射擊模式，節省子彈，等待敵人自己消耗彈藥。

對方突然躍身跳進後方的矮叢，企圖掩藏自己的身影。

但矮叢不能擋子彈，於是搭檔兩人便舉槍向樹葉移動的方向猛射，不久對方就大叫「停手！打中了！好痛！」雖然是塑料子彈但打中了(還是近距離連擊)可不是開玩笑的，少不了一身瘀傷。
對方一臉怨恨的站起來，向天發射了信號彈。是普通班的安東尼，那麼剛才他的搭檔應該就是同為普通班的密契爾了吧。

到此，離開始時間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

「對不起啦安東尼。」米卡杰臉帶愧疚地向不算熟，只在選修科同班的同學道歉。

安東尼只是狠狠瞪他，哼一聲就跑去了找自家的搭檔。

「哇被怨恨了呢~ 」米卡杰苦笑望向走過來的泰德，語氣倒是沒什麼在意。沒停頓用閒話家常的語氣接續說「訥，泰德。剛才老師說目標是成為最後存活的人來著？只有三發信號彈那模擬實戰仍未結束吧？」

未等泰德回答，冷不防就向天發射了自己的信號彈。
看著那紅色的光彈在天上炸開，泰德氣急敗壞。

「你...你在幹什麼！不要又胡亂擅自決定這種事啊！剛才也是亂來，沒子彈了為什麼要跑出來，空咒也是你發的吧！如果我沒打中密契爾你早就退場了！」

「啊啦。」米卡杰扭頭說。「可是我的責任是掩護泰德啊。那無論如何都必須做到。」

很認真連笑容都收起了。
泰德只好把到口邊的那句笨蛋給吞回肚子。

「你就沒擔心過我射不中，或是轉為防備安東尼嗎。」

「我相信泰德，就正如泰德相信我會好好守護你的後背一樣，不是嗎？因為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拍檔！」

這種時候泰德會想，自己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好事今世才能遇上這個人。
於是眼神溫柔了許多，伸手搭上了米卡杰的肩。

心照不宣。戰鬥時的默契已經說明一切。

最後當然是安東尼領來了老師然後米卡杰理直氣壯欠揍無比地說「老師你只說不準用空咒攻擊或防護沒有說不准用空咒擾敵。」

然後老師滿面笑容送米卡杰去清理所有步槍，畢竟M16太容易積碳了會導致槍機閉鎖不全，嚴重的話還會卡彈。說完也不管淚流滿面蹲地畫圈圈的米同學，高興的宣布泰德是第一名考試有加分好棒！

大家都回去後第一名的泰德留了下來幫忙摯友打理槍支，嘴裡雖然說著活該笨蛋之類的狠話但心裡又是多麼，多麼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