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和泰德同房的米卡傑養成了淺眠的習慣。

不知道時間的深夜，米卡傑在泰德下床前就迷迷糊糊的醒了，眼皮重得掙不開，只用耳朵聽室友輕輕爬下床梯，著地，又踮著腳走進廁所。

沒有什麼特別，於是連耳朵都閉上。是近凌晨了嗎，不自覺打了個寒顫，把薄被子裹得更緊，縮成一團。
半睡半醒間聽到沙沙的聲音，很煩很煩不讓人安寢。乾脆把被子蓋頭又準備睡去。

轟。

什麼啊。
把頭探出被窩，剛好看見一道閃光划過窗戶。

轟砰砰！！

這下可嚇醒了一半。

強風吹得窗框抖動，雨打在窗上啪啪作響。雷雨啊，這到底還讓不讓人睡明天還有早會被捉到打瞌睡又得罰站的。
索性翻身趴著用枕頭蓋著頭。

睡吧睡吧睡吧睡吧一隻綿羊兩隻綿羊三隻綿羊。

已經醒了睡不著。

米卡傑打直了枕頭坐起來，又打了個寒顫，突然想起泰德好像去廁所去了很久。
呆呆看著面前的牆壁頭腦還沒完全清醒。

蹡乒乒！

呆了好一回才發現那不是雷聲而且不是從窗外而是從廁所傳來的。又呆了一陣腦袋才聯想到泰德在廁所然後聲音也是從廁所傳來然後大概有什麼東西摔破了。

等等哪裡不對。

用最大的意志力在這寒冷的夜裡扻開睡暖的被窩，肌膚接觸因下雨而驟降的氣溫令米卡傑完全清醒過來，拍了拍面，不等眼睛適應黑暗便爬下床摸到廁所。

「泰德？」咯咯輕敲關上的門。「沒事吧？」

內裡響起壓抑的低吼聲。

米卡傑腦內瞬即響起警鐘。

慌亂轉動門把，門竟然輕易就打開了，沒有上鎖。

洗滌盤上的梳妝鏡碎了一地。
泰德握拳的右手指節滴著血。

想出聲叫他時米卡杰對上了泰德的眼睛，頓時往後急退直至脊背撞上牆壁，不驚覺已冒出一層薄汗。

那不是泰德，又或者，是米卡杰從不知道的泰德。

瞳孔沒有焦距沒有認得出他的成分，內裡只有深不見底的黑暗漩渦，以及與感情無關，無機質純粹的殺氣。

接近會被殺掉。這樣的軍人直覺米卡杰還是有的。

轟隆隆！

又一次的閃光與雷聲。
泰德痛苦的呻吟，向米卡杰的方向望了一眼，最後決定退在馬桶之後藏起身子，手裡不忘拾起塊玻璃碎片當訪身武器。

米卡杰發覺自己雙腿已抖得不成樣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他只好也坐下來，腦內某個角落感覺到地板的冰涼，但沒有在意識上認知。恐懼、心痛、恐懼，各種情緒交織著。胸口很緊很緊。心跳很快，在他耳邊迴響。

課本上的知識又怎能和真實的震撼相提並論。

創傷後壓力症。人在遭遇重大壓力，如經歷戰爭、打抖、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心理狀態失調的後遺症，戰後軍人遇到的又可細分為戰鬥壓力反應。症狀包括噩夢、失眠、情感上的疏離、麻木、失憶、過度警覺...

...以及記憶閃回。接觸與創傷性事件相關連或類似的事件和情景時，患者會不由自主的「重演」記憶，恍如身臨其境連回憶的觸覺聽覺味覺都能再現。

是打雷聲吧，勾起了戰場的回憶。

這應該只是上週的小測內容開什麼玩笑就在他眼前發生了。默默的又背了一次症狀表：噩夢、失眠、情感上的疏離、麻木、失憶、過度警覺...不是吧一直在他眼前只是他沒察覺。

米卡杰第一次窺見，戰鬥奴隸和他自己選擇的職業隱藏著什麼真實，遠比體能訓練射靶子考試不合格恐怖，那些他無法想像無法理解的事物。

其實他不理解泰德。泰德的沒有食慾抗拒身體接觸缺乏笑容的面癱，泰德口中說的你太耀眼這是殺人兇手佈滿血腥的雙手不要跟過來，其實他不理解。

但不等於他能逃回床上用被子蓋著頭假裝什麼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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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變小不再打雷時窗外還是漆黑的，但米卡杰坐到腳都麻了。
泰德終於從馬桶後探頭出來張望，米卡杰隔了一會才注意到。

「我的手有點痛。」泰德說。

「誰叫你不小心割到手。」米卡杰用最正常的語氣回答。「你先待著讓我把玻璃碎處理掉。」

於是米卡杰開了燈，套上拖鞋走進廁所把一片片的玻璃拾起放進浴室的水桶裡。
泰德的視線跟著室友移動的身影，手裡仍緊握著一塊鏡子碎片。

「那個也給我吧。」米卡杰伸手向他要，泰德便乖乖的把染血的碎片交給室友。

將水桶放到一旁留待明天處理，米卡杰又拿起掃帚把地下掃過一遍。

「我有點困了，想睡覺。」泰德說，但仍然坐在地上。

米卡杰伸手拉他起來，把他領到自己的床上坐下，之後又去拿藥箱。

「讓我先包好手才睡啦。」

泰德點點頭用另一隻手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確保傷口沒有殘留碎片，清理，止血，包好。米卡杰關上了燈。

「今晚不要爬上去了，和我一起睡下舖吧。」

泰德喔了一聲把頭埋進了室友的胸裡。被窩裡好溫暖原來剛才這麼冷。

「那麼晚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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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德再次醒來時天邊已泛魚肚白。

嘴裡仍殘留血腥味耳朵還回蕩著慘叫聲，包紮好的手因過度用力緊握又在滲出血跡。

果然，抱著誰感受溫暖的身軀一起睡會有安全感，這樣就能一覺睡到天明兼做個好夢，這種好事是不存在的。要是真有這麼簡單那心理醫生都不用混了。

折騰了一晚的米卡杰似乎真是累了，就算泰德坐起身也沒有醒覺，繼續輕輕打呼。


依稀記得昨晚的事。

泰德伸手撥弄床邊那人的短髮，幫他把睡亂的髮絲捲在耳朵後。

看著那人安穩的睡臉泰德突然有流淚的衝動。也許室友不能理解他不能幫他些什麼但單是不害怕接納他的一切讓他不是一個人，這對他來說已是多大的救贖。

坐著看那睡臉看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