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02.

米卡傑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

伊麗莎白在他八歲那年不見了。

和之後同泰德在實習遠征時遇上的伊麗莎白三世不同，伊麗莎白（初代）不是野生的有角犬，只是一隻很平凡的純白短毛狗，聽說是米卡杰出生之前黑曜哥在路邊的紙皮箱找到的。

「你哥哥啊，當時可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求我和媽媽收養它。當時你大哥多可愛啊，現在竟然成了叛逆少年，米卡杰記得不要學哦。」凱蓮恥笑著把硬擠出來的眼淚擦掉，十二三歲的長子在一旁跺腳大喊「不要亂說！老爸最討厭了！」。

所以伊麗莎白啊，是從米卡杰出生便在一起，瑟雷斯坦恩家的一分子。

在他八歲的某一天，突然不見了。

發了兩天燒伊麗莎白突然有精神了，一早起來對著黑曜搖尾猛吠。大家想那獸醫的藥真靈光。事後有園丁說看到伊麗莎白自己一個從歐克家大宅的側門離開，以為是和往常一樣出去散步，晚點就回來了。

晚點卻沒有回來。

最激動的是黑曜哥，真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連平時處理得一絲不苟的職務都丟下不管，沿著側門延伸的道路跑啊跑，叫著伊麗莎白你在哪裡。

之後的兩個星期瑟雷斯坦因家和其他熱心的佣人可謂跑遍了方圓五公里的地方，但毫無收獲。

「黑曜啊，不要哭了。」年老的園丁長用大拇指拭去男孩的淚水，又看向拉著大哥衣角咬唇的米卡傑。

「狗很有靈性的，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時候，會隻身跑到渺無人煙的地方，靜靜的待到最後，為的就是不給主人添麻煩。」

「所以伊麗莎白最不希望的就是黑曜你為她哭。」

場景一轉老哥和園丁長不見了，歐克家的花園也不見了。米卡杰站立在空無一人日落時刻的校園廣場，穿著橙色小洋裝的伊麗莎白突然雙腳直立的走到他面前。

「好久不見呢二少，黑曜大少過得還好嗎？」和可愛的外表不符，伊麗莎白竟然有著學校食堂大嬸的聲音。

米卡杰沒有覺得奇怪，只是很懷念。

「老哥他過得很好喔，變成大帥哥了，妳一定會很喜歡的。他雖然一直說著要養一隻伊麗莎白二世，但至今沒有行動。我想初戀果然很難忘呢。」

伊麗莎白哈哈的吠了幾聲，說我都是老婆婆的年紀了二少你賣什麼口乖。

然後沈靜下來，用白色的前爪指著米卡杰。

「雖然很失禮，但二少你不趁還有機會，離開這裡到沒人知曉的地方靜靜待著嗎。不是批評你啦，只是換作是我，就絕對不會給喜歡的人添麻煩。」

「死亡沒什麼可怕的。」

「時間不多了。」

「能預知結局已經很幸福。」

米卡傑帶著那句「能預知結局已經很幸福」醒了過來。躺在陌生的床上，床邊擺滿修女們送的鮮花水果泰迪熊，枕頭底下有金髮主教借的工口書刊。

教會裡全部都是好人呢。
比自己更有能力保護泰德。
泰德平安無事，被照顧得很好。
這時候夢到伊麗莎白必不是偶然。

果然得在事情變得無法挽回前離開。

米卡杰在腦裡計劃該怎樣偷溜時，房門被打開了進來的是泰德。
看到泰德如此擔憂緊張，被問及你感覺如何反射性的笑容滿面回答「好得很。」

似曾相識的一幕，當年慌慌張張衝入病房的是自己，如今角色對調。哈哈哈所以怎樣開始就怎樣結束，多完滿。

「我一不在就這麼寂寞嗎？」

「哪有!?你少臭美啦。」

好日常好熟悉的對話。揉過泰德的頭髮依然柔軟順滑，對方依然不坦率又不抗拒。

呐，就這樣，待多一下子嘛。
離開什麼的，可以再等一下嘛。

雖然我不在了你可能也不會寂寞。

不知泰德是否察覺了什麼握起了他的手。

「你的手，好冰...」

自私也好懦弱也罷，皆因他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就這樣握住手，待多一下子。
傷害到誰讓誰在明天哭泣，也已和他沒關係了。

明明知道也許已經沒有明天
又該如何度過今日呢？
「現在就是所有」
就抱持著這樣的想法試著過活吧

04.

米卡傑站坐在空艇站的候機室，對著時間表久久不能動彈。

三班飛空艇各隔半小時開出。

把銀行裡所有的存款提出來吧，兩千尤斯很足夠了，坐上第一班空艇到第三區去流浪。

處於熱帶區域有南國風情的第三區是旅遊雜誌的熱門介紹地，除了三條大河，最出名的就是整個帝國最南端的海灘，海灘之外還有巨大的珊瑚礁群。旅遊記者總把第三區拍得很美。有幅相片多年來都印在腦海內。藍頂白牆的住宅依山而建，搭上蔚藍的天空寶藍的海。相片裡小麥色皮膚的少女穿著花長裙，背著鏡頭望向海。中二病發時寫下的「死前要做的20件事」，其中一樣就是要到那小鎮看海。海岸線對內陸長大的孩子擁有無可抗拒的浪漫。

也寫著要到浮島去、要不用鞍的騎空行鳥、要參加國民偶像依絲娜的簽唱會、成年後很帥氣的點杯馬丁尼、學電結他來段獨奏、趁青春好好戀愛一次，最好是和個身材姣好的金髮美女。

等等最後那個好像變了一些。

總之就是，想看看更廣闊的世界認識更多的人，收集美麗的事物不遺餘力。

十六歲一切才剛開始，明明有一大片光陰讓他揮霍任性撒嬌叛逆。

前往第三區的飛空艇到站了又開出了，米卡杰繼續坐在候機室盯著時間表。



家人和泰德，選擇喜歡的一方帶回去。

當然不可能把梨花帶過去。但至少該回家一趟吧告訴家人自己畢業考試合格了。

琥珀不知有沒有變聽話一點，總不能一直惹老爸老哥生氣啦，當歐克家的管家工作已經有夠繁忙的了，那班狐狸臉小心眼又麻煩。快點成熟起來代替被趕出來的二哥幫忙工作啦。

老爸也是一把年紀了都不肯歇歇。上次暑假回家的時候見他白髮多過黑髮了，做管家也得靠臉蛋的，眼角的魚尾紋又多了兩條都不想想辦法嗎。各位同學拼命的希望能考上500分之20的名額當幹部輔佐，很大程度也和幹部輔佐的薪水可觀有關啦。所以你兒子米卡杰考上了老爸其實你可以歇一歇什麼的，至少本來應該是這樣。

結果又得讓黑曜哥來收拾爛攤子。這是你小時候老欺負弟弟的報應才不會同情你。可是真的真的，拜託你照顧大家了。幸好有你，因為次子竟然這麼沒用一直拖大家後腿，什麼都沒為這個家做過，連放假都嚷著不放心留在學校的室友要早點回去，老是讓琥珀嫉妒梨花失望。其實米卡杰真的沒有要把誰放在天秤上的意思。

然後梨花。天啊，梨花。

將來不會被來路不明的野男孩給騙去吧。承諾過誰欺負妳讓妳哭，二哥都會妥妥的跟他到後巷談談。會在哪天披上婚紗嗎，老爸把你交出去時一定會哭慘的。老實說把妳交給別人哥哥也很不甘心啊，不過梨花絕對會是世上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要記得梨花永遠是特別的，哥哥最喜歡梨花了。還有還有，抽屜裡有給梨花的禮物，用來買等身大的兔子布偶吧，不用謝但請好好珍惜，不高興受委屈時就找小兔兔傾訴，那是哥哥唯一能給予最低限度的安慰。

梨花不會，恨哥哥的吧。

前往第二區的飛空艇到站了又開出了，米卡杰在心裡說動啊動啊卻依然動彈不得。

剩下到第七區的飛空艇。
那裡有他不知是否還活著的摯友。
米卡傑想他是不是應該坐到明天重新再選一次明天的三個班次。
或乾脆一直在空艇站坐下去也不錯。

還有半小時給他考慮。

內心如此焦躁不安
多想不做選擇　體驗所有想試的一切
因為美好的事物
是如此繁多而目不暇給

03.

空艇站設在第七區的邊緣。
從這裡開始沒有交通工具，只能步行到城市中心的大教堂。
平坦的大道兩邊是悬崖峭壁，這是歷古以來無數信徒走過的「朝聖之路」。
必須懷抱虔誠敬畏，徒步而行。
(當中有多少是為了增加犯人逃入教會的難度就不得而知了。)

飛空艇在正午時分抵達第七區。
還好已是深秋太陽不算毒辣，但米卡杰仍把斗篷的兜帽拉得更低。雖然被故意放行，但他不確定自己算不算逃兵。

還沒適應身體狀況的變化。
分不清是冷還是熱，體溫調節的機能下降了，在大太陽下也不流汗，夜裡又冷得受不了。

走了一段情況越來越嚴重。

胸口空蕩蕩，有強烈的喪失感，感覺不到本應隨著運動量加劇的心跳，只有不自然的空洞。頭很重，昏昏沈沈的，像發燒。視線周圍有許多飛舞的白點，像沒有信號的電視機，慢慢蔓延到視線中央，只能看見正前方。

好想吐。感覺不到四肢。

但是，有無論如何都想抵達的終點。

剛剛經過了一半多一點的路程，看到被清理過但依然明顯的山崩痕跡。米卡杰扶著峭壁看那撞得下陷的地面。
情報說泰德的空行機墜落在這裡，但周圍沒有離開的足跡。
到底是怎樣的狀況才能令泰德失控墜機，他都不敢太想下去。但聽說第七區的主教很擅長治療空咒，除了信徒，來求醫的人也絡繹不絕。於是賭泰德一定沒事。

這條路太長。不說自己，同在路上的爺爺奶奶看起來也很辛苦。信仰不是把一切托付給長者嗎，那需要什麼直接拿就好了，既然人類無力對抗命運為什麼還要讓信徒走過朝聖的艱辛。

是真的舉步維艱。
好想快點結束。

確認那個人還活著就足夠，其他什麼都不需要，能休息就好。



米卡杰一踏入大教堂就看見自己的終點。
耳鳴不絕聽不到其他聲音，視界模糊只看見某個身影。

泰德還活著。太好了。

下一秒摯友飛撲過來，米卡杰單是接住對方已用盡力氣。

失去意識之前突然又不想休息了，想要的不是結束，而是更多更多。

將來五六十年的友情。兌現和這個人許下的約定，例如把他帶回家吃飯，介紹梨花給他認識。如果真的能把梨花交給泰德該有多好，那麼他全世界最喜歡的兩個人將永遠在他身邊然後大家都很幸福。也說過兩個人一起到第三區看海。也說過永遠是最好的搭檔，守護對方的後背不會在戰場拋棄誰。

十年後呢。二十年後呢。
泰德會不會終於長高。
會擺脫奴隸的身分。
互相研究如何追求暗戀的女孩子。
失戀就一起喝啤酒喝到天亮。
結婚時做他的伴郎。
生的孩子叫他米卡杰叔叔期待他帶來的禮物。
一起老去仍能看流星細數當年。

說以前喜歡過你喔真的。現在也最喜歡不過不是那種喜歡。

一直一直，想在他不高興時揉亂他的頭髮，給他個擁抱，證明泰德•克萊恩打從出生起就不是孤單一人。
一直一直，想著有的沒的，然後被黑暗奪取意識。

當無法走下去的時候　多渴望能見到終點標的
只是戰戰兢兢的　掙扎著走下去
到見到終點之時　卻又捨不得
想一直一直下去
多想再繼續這樣走下去……

01.

帶著少許不捨少許嫉妒少許不甘少許寂寞
和很多很多從心底滿溢的愛。

放手時會疼痛是因為本身已經擁有太多幸福。
忠於自己的信念用盡全力的生活。沒有絲毫後悔過了光明正直的一生。

「我會一直為你祈禱。而且會一直在你身邊。」

請相信這不是說謊。
請明白殺了我和救救我其實是同樣的呼喊。
正如永別了和永遠在一起的意義相同。

永遠不在於多遠。
在於說出來那一瞬間的真摯和聽到那一瞬間的相信。

I'm all right
I love you
I love my life

I'm always close to you

00.

米卡杰想自己又弄哭了泰德。
明明是唯一一個不會讓你感到悲傷的人。

對不起呢總是這麼笨拙。
去年為你慶祝生日是想逗泰德笑的結果第一次惹泰德哭。
這次是想保護泰德結果是自己把泰德傷得最深。


雖然最後看到的是泰德哭慘的臉有點可惜。
但到米卡杰會笑到最後的。

你回憶時想起的全是笑臉就好了。

那些空咒練習蜜瓜汽水並肩作戰實習遠征，那些考試熬夜夢想約定，那些夜裡偷跑去看的星星一起戲弄修里的作戰，那些握手撫摸臉紅心跳，那些驅趕噩夢的安慰，那些包紮傷口的治癒。

你想起的時候會笑就好了。

我們的相遇定能成為泰德走下去的力量。

抱歉呢　別離總是如此突然
現在也許會有些寂寞
但可不是悲傷哪
總有一天　會好好化為回憶的

..

牆壁上刻著最後的願望。

「你要活下去！」

當時能輕易說出死也要死在一起是因為沒有試過直面死亡不知到活著的可貴。
泰德有回應已經很高興了所以不要當真。

活著不需要任何理由。
任何事物都是活著的理由。

日出日落星山雲風，花開花敗炒麵麵包。

哎呀對不上。

你剛才笑了嗎?

請把這份幸福延續下去。

約好了喔　我只有這麼一個心願
活著　好好活著
不論何時　都不可以捨棄喔
這可是　比什麼都還要閃耀的約定喔

因為米卡傑

「最喜歡泰德了。」

譯者：神月釵
翻譯出處: www.revo-create.com/viewthread.php?tid=34810

明日などないかもしれないのに

どうして　今日を過ごしてしまう

今がすべてと

そう思って生きてみるの

明明知道也許已經沒有明天

又該如何度過今日呢？

「現在就是所有」

就抱持著這樣的想法試著過活吧

あせる氣持ちがあった

どれも選べず　全部をやりたかった

素敵なことは

めまぐるしくやってくるのよ

內心如此焦躁不安

多想不做選擇　體驗所有想試的一切

因為美好的事物

是如此繁多而目不暇給

行きつけない時は　ゴールが欲しくて

ただ　もどかしく　もがいて走った

ゴールが見えると　今度は惜しくて

もっともっといたい

まだ續けていたいって　思うのね

當無法走下去的時候　多渴望能見到終點標的

只是戰戰兢兢的　掙扎著走下去

到見到終點之時　卻又捨不得

想一直一直下去

多想再繼續這樣走下去……

I'm all right

I love you

I love my life

我很好

我好愛你

我好愛我的人生

I'm always close to you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ごめんね　お別れが突然で

今は　ちょっとね　寂しいけど

かなしみじゃないの

いつか　ちゃんと想い出になる

抱歉呢　別離總是如此突然

現在也許會有些寂寞

但可不是悲傷哪

總有一天　會好好化為回憶的

約束　お願いはひとつだけ

生きて　生きて

どんな時にも　なげてはだめよ

それは　なによリチャーミングなこと

約好了喔　我只有這麼一個心願

活著　好好活著

不論何時　都不可以捨棄喔

這可是　比什麼都還要閃耀的約定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