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天冰炎無論到哪裏都能感受到同情的目光。
不過是去餐廳吃個飯,剛好也在的褚用擔心的眼神對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用腳趾頭想大概都知道他腦裏充滿「啊啊啊啊真的拆夥了嗎想不到連夏碎學長都受不了學長的鬼脾氣啊啊啊我待會還想找夏碎學長問功課不過現在這個勢頭還是先去找安因吧我不想變成小亭的下午茶...」
看著不爽冰炎反射性地往學弟後腦用力巴下去。
褚露出一副「騙人不是說收回能力了嗎為什麼還會被巴啊啊啊沒天理」的委屈貌。冰炎在發覺自己單看表情就能夠解讀褚的腦殘意識流時,不禁很黯然地扶額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人生竟然淪落到如斯田地。他可不想以後一輩子都被碎碎念魔咒折磨。
餐廳鄰桌那個雪野家紅袍還要掩嘴偷笑用「啊哈哈哈你看看你(σ'▽') '▽')σ」的眼神看著他,一整個散發著幸災樂禍你活該的氣場。
「學長!」
驚呼聲打斷他的思緒。舉頭望見褚驚恐無比地盯著自己手中已結成冰柱的杯子。隔壁紅袍也感覺到殺氣連忙別過臉,假裝不望他,但紅袍的肩膀明顯因憋笑而抖動不停。
冰炎將手中的結冰杯子全力往千冬歳後腦砸去。
大部份人因畏懼他的力量(和脾氣),即使多想知道「黃金搭檔拆夥」這種超絕大八卦的內幕,都不敢向當事人的他詢問或提起。
可惜黑館的住客們不能歸類爲「大部份人」,全都不懂得避忌客氣。
「喲,聽說你被搭檔甩了喔~要不今晚到姐姐房來我教你哄他的方法~?夏碎這種外表溫文爾雅的孩子調教起來大多是口嫌體正直的。」
下一瞬烽雲凋戈便穩穩插在奴勒麗原本身後的黑館牆上,長柄因大力投砸還在上下晃動,槍尖將周遭壁面凍出了冰花。奴勒麗丟下一句「真不可愛我去找安因玩」便溜回房間。
「拜託你快把你家的搭檔領回去!聽說他在邀阿利一起出任務了,你們吵架別把我弟弟兼搭檔拐跑啊!」戴洛投訴。
「這兩年來夏碎先生都不好過。想像如果消失的是伯爵...我能體會夏碎先生的心情。」唯一有同理心會說人話的是尼羅,但他語氣中帶有點責難的意味。
「其實不是真的拆夥吧?」賽塔意味不明地笑說。
冰炎覺得他若繼續待在黑館,很有可能會把持不住大開殺戒,或乾脆把整座黑館夷為平地。為了不釀成黑館居民全數同歸於盡的慘劇,冰炎只好到公會多接幾個殲滅性質的任務,開開無雙來發洩一下積聚的壓力。
這次是去原世界除掉某個練出了喪屍軍隊的死靈使。死靈使的攻擊力根本不高,正常來說不會勞煩到黑袍。麻煩的是對方大本營竟在紐約的哈特島——一來接近大城市,二來哈特島的亂葬崗有超過一百萬具屍體,為死靈使提供幾乎取之不盡的原素材。近年來,不少尋親家屬要求公開葬在島上的屍體名單,以及將哈特島開放給普通市民登島。基於巨大的社會輿論壓力,原世界的政府正急著盡快處理掉島上的死靈使。
情況比想像中噁心。哈特島以前是南北戰爭的戰俘集中營,也用作過精神病院和傳染病隔離所,本身就陰氣極重。一入夜,腐肉的氣味臭得熏天,喪屍從公墓爬出,被活人氣息吸引,一拐一拐逼近。
哈特島有半數的屍體是未被認領或胎死腹中的嬰兒。
踹開在自己腳邊爬,想抱他大腿咬的嬰孩亡骸,即使是信奉「不是同伴就是敵人」的冰炎,也有點於心不忍。屍體是無辜的,錯的是玩弄屍體打擾死者安息的死靈使。
但那傢伙躲得很密,要花點時間才能把他抓出來。
「火焰之契、冰冽之息,我是你的主人,你服從我命令。與我簽訂契約之物,展現你隱藏冰冷之後的炎之面容。烽雲凋戈,重現殛火。」
沒有辦法,得把眼前的東西一把火全燒光,才能騰出時間了。
冰炎在舞槍時是最美的──夏碎這樣說過。
以圈爲型,以點為刺。烽雲凋戈在黑夜中留下火熱的光跡,點點火花隨熱風飛舞,像慶典,像煙火,極具生命力。長槍猶如活火龍,冰炎轉動時它盤旋,冰炎突刺時它猛撲,把眼前的不潔之物盡數吞噬淨化。
雜碎很快便被燒光。之後出現的是被改造強化過的喪屍。它們更為敏捷,一掌能打碎石碑,有的還會噴屍毒。面對前後夾攻,冰炎後腿一蹬用長槍刺穿了正要撲來的大塊頭,然後左腳畫個半圓,轉身以一記回馬槍放倒身後的傢伙。動作連綿不絕行雲流水優雅有如探戈。才剛停定冰炎便拋出幾張爆符,將迎面噴來的毒煙吹散。
噴屍毒的傢伙站在小山上稍遠的地方。不給他再放毒的機會,冰炎將烽雲凋戈用力一投,火光瞬即劃破夜色,直直貫穿目標。對方聲都沒吭便燒成灰。
暫失武器,在他打算用爆符變刀時,他看見熟識的光點纏上了烽雲凋戈。對方手腕一轉,纏著槍柄的長鞭已把他的武器甩了回來。
冰炎一如往常舉手接下。那個身穿紫袍手拿冬翎甩的「不是搭檔」無論揮鞭角度和力度上都分毫不差。長鞭搭上長槍能使他們的攻擊距離倍增,這是早已實踐過無數次的用法。
下一秒,所有喪屍頹然倒地,變回不會動的普通屍體。
「以前都是我負責清雜魚你負責打頭目的。拆夥後能調轉角色玩玩感覺挺新鮮。」
夏碎踢了踢身下那個被綑成一團的死靈使。
「嘖。又要拆夥又要跟在我身後到底是鬧哪樣。」甩了甩烽雲凋戈上的肉渣,冰炎是七分煩躁三分無奈。「連賽塔都知道你一直向公會打聽我接了什麼任務,要幹也幹得漂亮點。」
「別誤會,我只是個剛好路過的紫袍,順手接了附近的任務而已。不過很抱歉,搞定死靈使的是我,報酬看來要進我戶口了。」
「夏碎!」
額頭青筋暴現。
「那我先去做任務報告了。你自己數數幹掉了多少隻喪屍自己去匯報吧。祝晚上愉快。」
走前還不忘鞠躬致意。看著消失在移動陣裡的身影,冰炎從沒如此想掐死藥師寺夏碎過。
(其實之前也有一次的,就是國三時夏碎笑說「啊,怎麼不經不覺我竟然要低頭看我一直仰視的目標呢」的那次。他把夏碎送入了醫療班,不過這是題外話。)
那之後黑袍每次出任務都有個紫袍背後靈跟著。久而久之也沒人接和冰炎搭檔的任務了,黃金搭檔拆夥的流言也迅速平息。
「因為亞學弟你根本沒拆夥。」阿斯利安在分析表面證供後很中肯地說。
冰炎也只能有苦自己知了。藥師寺夏碎會被廣泛評價為「不想與之為敵的好人」,當然是有它的道理。
例如那次要護送落單的小風龍回東邊的棲息地,途中必須經過險惡的地動峽谷。既要避開落石又要應付巨怪,最難搞當然還是那隻一受驚就到處亂竄的風龍。所謂不怕神一樣的對手,護送任務的難度自古都來自豬一般的保護目標,這是永恆不變的定律,打慣網絡遊戲的漾漾一定可以如此告訴你。
跟在他身後的紫袍二話不說就跑出去清理峽谷的巨怪,留下冰炎一個照顧小風龍。
半精靈怒瞪他的「不是搭檔」,用眼神說這不是應有的分工。
人類用淺笑回答我又不是你搭檔只是剛好路過的紫袍,你奈得我何?
連拖帶抱威逼利誘都行不通,最後冰炎索性一拳打昏了小龍就這樣扛在肩上跑過峽谷。
最後那個路過的紫袍是當著委託人面前(就是小風龍父母前)才唸起治癒咒語幫小龍療傷。小龍一醒過來就撲向父母哭訴自己如何被白紅髮的惡鬼欺負。經過紫袍的一番耐心解釋和有禮交涉風龍族總算沒發飆,但報酬免不了又落入了紫袍手中。
來來去去幾次下來冰炎終於抓狂了,挑起烽雲凋戈指向住藥師寺夏碎問他究竟想怎樣現在立刻當面說清楚,不然他就得認真把他送進醫療班總部讓他被月見關上一段時間最好是關到畢業為止。
夏碎依然笑得很溫和。
「亞殿下。」他用敬稱。「我無法原諒你,但我又無法放下你,你認為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鬼知道你該怎辦!要不拆夥,要不回來,是男人就別婆婆媽媽搞到要斷不斷的!」
夏碎托住下巴擺出一副思考模樣。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但我卻知道亞殿下可以怎辦呢。」
對冰炎的殺氣免疫,紫袍徑自走進對方的攻擊範圍,伸手搭上烽雲凋戈冷冽的槍頭。
「你可以等我消氣。你可以向巡司投訴我惡意妨礙你的任務。你還可以直接叫我滾蛋,然後登記個新搭檔,我保證不再煩你。」
夏碎繼續挨近,近到在冰炎的耳畔呢喃。
「我個人建議你選第三,因為選第二只會讓我變本加厲,選第一我怕長命如你也等不到我消氣那天。」
然後紫袍在千鈞一髮間跳後避開了冰炎的拳頭。
TBC
哈特島(Hart Island)是真實存在的...類似紐約公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