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穿著藍白色校服臉上還留有點嬰兒肥的夏碎,不敢貿然接過搭檔遞出的晶石。

「任務是一起完成的,你自然有收取報酬的權利。而且我正是看中這個才把任務接下來的。」

自己的語氣有點不耐煩。

「可是。」夏碎仍然遲疑,聲音很沒底氣。「逆兵器很罕有吧?連書上都沒記載。尤其是光影屬性,基本上對任何敵人都不吃虧。你可以留著自己用,或者,總有比我更適合的人

「囉嗦!你是我的搭檔就快給我收下!哪來這麼多廢話的!」

自己硬把夏碎的手拉出來,把手指逐一扳開,將晶石塞進他手心。

夏碎不再推搪,把晶石拿到視線水平端詳。幻武兵器的主體是晶瑩深邃的漆黑,但晶石中心漂浮著旋轉的光團,周圍還有光點上下游動,有如光的雪景球。

「好像宇宙裡的螺旋銀河,好漂亮。」

黑髮少年輕聲讚歎。
自己白了搭檔一眼。

彷彿知道自己的耐性快要耗盡,對方不再浪費時間,衝自己笑笑,便用雙掌覆上光影的晶石,閉眼唸辭。

「冬翎甩,與我簽訂契約之物,初現你的型、沈著冷靜而傲骨,夜是你的冷冽、晝是你的不屈,倆皆是我的武器,然後、聽從我,讓我搭檔見識你的能耐。」

少年掌心冒光,光伸長化成一條光蛇,然後黑暗延伸包裹光的外圍,形成了一尾黑中帶光的多節鐵鞭。

...鞭?」

這是有點出乎意料的冷兵器。還以為溫文正派的搭檔會選擇更大路更光明磊落的形態,例如武士刀,又或是長劍之類。

「有什麼感想呢?」

黑髮少年誠懇地問。

「單體攻擊力不足,要壓制對手不錯,但在一對一生死相搏的場合會吃虧。」

直白說出自己的感想。
夏碎點頭,完全同意。他略帶憐愛撫過鞭身,然後抬頭與自己對視。紫羅蘭的眼睛透出與年紀不符的成熟。

「鞭和槍一樣,都是以圓爲基本舞動形態,這樣你指導我會更方便,我也能學得更快。然而鞭和槍又不同。槍的攻擊軌跡是直線,將破壞力集中於一點,針對單體目標。鞭的攻擊軌跡是橫線,破壞力分散,對複數目標有效。那麼,當搭檔和強大得我不足以應付的對手交戰時,至少我還能幫他清清雜魚,稍微減輕他的負擔。冰炎的後背,我會守護好。」

說不吃驚是假的。雖然知道搭檔是個會暗地裡努力自強不息的人,但作為無袍級第一次用幻武兵器便如此得心應手還早有考量,這已遠遠超越一般國一生的心智。

「我還想到幾種長鞭配合長槍的做法,例如...

「你一早想好了嗎?」

打斷夏碎的解釋問道。
黑髮少年瞇眼笑。

「從第一次看到烽雲凋戈便開始想了。」

...用鞭子的話,以後考了袍級出單人任務會比較辛苦。」

自己在皺眉。

「刀的話能用爆符冰符變。但做冰炎的搭檔,永遠是藥師寺夏碎最優先的身份。比起自己成長單獨行動,我更希望助你去更高更遠的地方。」

又怎會忘記夏碎那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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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看見黑館房間熟悉的天花板。

是夢...
是記憶。

冰炎嘆了口氣,提起右臂壓住自己雙目。

那個人,一直犧牲很多,學的都是冰炎感厭煩而不想學的能力,為了輔助搭檔放棄了最有利自己的發展。

「總得有人學治癒咒吧?就算我們不需要,委託人也許需要呢。」

「透視對情報收集有幫助,也能避免像上次那樣開個箱子竟然有妖獸跑出來總之我學就好啦。」

「當我求求你不要再對店員說『要開房間,雙人房了』,以後交涉請交給我負責吧

「你喜歡吃鹹點還是清淡點?」

糟糕。回憶匣子一旦打開便停不下來,段段聲畫在腦內重演。

冰炎嘖一聲掀開薄被單。翻身下床走出陽台,倚著欄杆,深深吸了一口夏夜悶熱的空氣。

他對搭檔的依賴遠高出旁人的認知。要完成任務講求的是調和各方需求,直線思維又怕麻煩的冰炎本來就對談判調合這類細膩的軟手段不拿手,於是夏碎在不經不覺中全包辦了這些不起眼的瑣事。久而久之,原來沒了夏碎他就像沒了潤滑油的齒輪。這月來出任務出到不斷吃鱉令他深刻地了解這點。

這依賴當然不是單向的。自問自己也有盡到搭檔的責任。指導夏碎方向,教會他知識,守護他的安全。該放手時就讓他一個人去應付任務,讓他從實戰中成長。只用五年時間便將一個無袍級培育成獨當一面的強大紫袍,當中所花的心血可想而知。整天跟著他接黑袍任務的夏碎,就算綜合實力未到,見識和判斷能力早就能和黑袍看齊了。

那麼多年,冰炎以為自己已經將對方性格摸個透徹,但近月來的事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懂現在的藥師寺夏碎。

是鬼王塚那件事,還是兩年的空白,造就了他們之間悄然無聲出現的裂縫?

煩躁地踹了欄杆一腳,他有種想去紫館捉人來打的衝動。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一定要逼夏碎坦白說出他到底在鬧哪樣。

就在冰炎考慮要不要今晚就付諸行動時,樓下的房間傳出了某伯爵的怒吼,緊接著是重重的關門聲。

然後有人走出他樓下的陽台,和他剛才一樣對夜空做了個深呼吸。

「又在大半夜玩逼供遊戲?」

冰炎沒好氣地問。

「又在大半夜偷聽別人的對話?」

蘭德爾毫不客氣地回答,心情明顯不好。

「哼。我才沒那麼無聊。怎麼,你的管家終於忍受不了要辭職嗎?」

「你的搭檔才是忍受不了要拆夥吧。尼羅不會辭職,至少這點我有絕對的自信。」

冰炎罕有地語塞了。如果是前幾天他還能以同等的自信說夏碎不會拆夥只是在鬧脾氣,畢竟夏碎依然每次任務都跟在他身後跑,只是作死作得兇。於是全世界包括冰炎自己都不相信夏碎遞上的搭檔解除能持續得久。冰炎知道夏碎會回來,就如蘭德爾知道尼羅會回來。

但昨天夏碎可是開口當面叫他找新搭檔,於是冰炎迷惑了,開始懷疑也許夏碎真的真的是認真的,因為找新搭檔這種話絕對不是藥師寺夏碎會拿來開玩笑的東西。那句「做冰炎的搭檔,永遠是藥師寺夏碎最優先的身份」,會不會是真的失效了,而那個人說累了,是不是多年來真的一直很委屈。

「只不過是想和信任的人搭檔,怎麼都這麼難。」

伯爵見他沉默了,略帶歉意地轉移話題。

...尼羅還不肯和你搭檔嗎?」

「還在說會有辱我的身份自己不能僭越那些沒營養的話。特質這種事就是有利有弊,認真的性格能把管家的事務處理得一絲不苟,認真過頭卻又在奇怪的地方鑽牛角尖。」

認真過頭,鑽牛角尖嗎。冰炎突然有了思路,但具體想法還未成型。

「其實,以要求他照顧我起居為理由,無論我去哪尼羅都一定會跟來,出任務也一樣。沒有正式搭檔登記也沒差,就任務匯報和報酬分發上多些行政上的麻煩。」

可能是難得有個聽眾,蘭德爾認真地訴說起來。

「當你管家都夠要命的了,還得無償超時工作當你拍檔幫你擦屁股嗎。」

對半精靈的毒舌蘭德爾沒生氣,只是咯咯地笑。

「所以,我果然很想,正式向公會提交搭檔登記。沒法給他公平的待遇和平等的身分實在有違我的紳士美學。」

兩人各自考慮著搭檔這回事,陷入了短暫的沈靜。

說起來。」想到了什麼,冰炎再次開口問。「那次你是敲昏了尼羅才逼得他休息的吧。他醒來之後有炸毛嗎?」

「尼羅只是對自己疏忽職守感到有些懊惱,沒有生氣。不過敲昏尼羅讓他睡和敲昏夏碎自己一個跑去死可是兩種完全不同級別的東西,我覺得尼羅的反應對你應該沒什麼參考價值。」



是我失言了,請見諒。」

「不不對。仔細一想,原來是這樣。其實很明顯,我都親耳聽他說過,竟然現在才發現。」

半精靈自言自語起來。

「怎麼了?」

探頭望向四樓的人影,蘭德爾略帶關心地問。

「剛才的話很具參考價值,省卻我去紫館揍人的麻煩。謝了,晚安。」

再次望上去,四樓的陽台果然已經空了。
蘭德爾聳聳肩,將視線轉回天上的滿月,微笑。

「晚安。一起為彆扭的搭檔加油吧。」

吸血鬼對著夜空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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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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