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12 Night Time Eclipse

深夜，在弦月微弱的光線下，隱約可見納亞鎮模糊的輪廓。蒼茫的草原無邊無際，夜的漆黑延伸至遠方的地平線。靜靜佇立的木屋群似是汪洋上的孤島，顯得渺小而無助。

冰炎率領眾人到鎮口，做手勢示意大隊停下。關於陰影，他也只聽父親略略說過，那是與所有生命與光明的對等力量，在創世時為了平衡光而存在的絕對黑暗。三千年前，散落於世界各地的陰影被光明種族聯手封印，歷史稱之為陰影戰爭，第一批鬼族也在那時誕生。後來經歷長久的歲月，時間守護者和精靈等相關種族漸漸退出世界舞台，陰影的事蹟被塵封、遺忘，當今已沒誰真正知道其細節。

冰炎猶疑了。納亞鎮安靜得過分，內裡傳來似有還無的黑暗氣息。如果不是有千冬歲的情報，他也不會聯想到陰影，只會以為是普通的鬼族入侵。貿然闖進，實在不知會遇見什麼，但若然有仍未扭曲的鎮民，又必須要迅速搶救。

「我和蘭德爾進去探查。」夜行人種和精靈多少能抵抗黑暗氣息，黑袍的危機應變力也比其他人強，他們是最適合的人選。「歐蘿妲，先在這裡待機……」猶疑片刻，冰炎還是說出下半句：「……以及向公會求助。」

「不能獨自處理嗎？」歐蘿妲微愣。以他們現在的情況，找公會就等於主動找麻煩。

「我們不清楚陰影的確切破壞力。米可蕥，你也無法獨力救助感染黑暗氣息的患者吧？」冰炎轉向唯一在場的藍袍。

被點名的喵喵嚇了一跳，但很快反應過來：「嗯、如果是大量患者，必須通知輔長，請專業的治療士來──」忽然想起他們的處境，米可蕥停下，偷偷瞄向班長，越說越小聲。「我們也沒有足夠的聖水來淨化黑暗、那個、班長你不要生氣。我也覺得找公會比較好。」

「……大家散開些，保持警惕。」沒有反駁，前班長揚手指揮。「喵喵和其他非戰鬥人員留在內圈，物資也留在這裡保護。」

眾人應聲行動。米可蕥整理藥物，作好簡單的醫療準備。同在內圈的千冬歲喚出記錄球，一本正經開始敘說：「我是情報班的雪野千冬歲。現在是湖之鎮出現異樣後的翌日凌晨，我與歐蘿妲和她的追隨者一起，發現納亞鎮傳出不尋常的黑暗波動。據黑袍冰炎的初步判斷，鎮內可能有『陰影』的存在。現先以探查和救援爲優先目標。」

語畢，藍色的光球從紅袍手中飛出，圍繞附近打轉，錄下影像。以藍袍、紅袍和領導的歐蘿妲爲中心，其他人大致圍成圓圈──或合作佈下結界，或拿出武器站崗。也許是心存芥蒂，莉莉亞自動站到外圈最接近鎮口的地方，遠離前班長。阿斯利安則守在她身邊。

大家自自然然排出隊形，也省得歐蘿妲操心。妖精少女掏出手機，轉身走到一旁，小聲說話：「班導，是我……」

安排妥當，蘭德爾向冰炎點頭。兩人收斂氣息，往小鎮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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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濕氣重，凌晨氣溫又低，空氣冷得刺骨。大街上毫無人煙，種在街道兩旁的照明植物不知怎地也沒亮起，小鎮陰森得像鬼城。

兩名黑袍五感敏銳，昏暗的月光已提供足夠的照明，讓他們通行無礙。

「奇怪，怎麼聽不見動物或蟲聲。」伯爵壓底聲音道。鎮內寂靜得詭異。無論什麼時分，自然界是不可能完全無聲的。

「進屋看看。」冰炎指向最近的木屋。周圍的氣息很亂，大氣精靈全不見了，自然的力量失衡。活人的氣息混在黑暗氣息之中，難以分辨。由於納亞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比起搜索全鎮，若能找到居民直接問清楚狀況，便最省力氣。

納亞鎮內的建築，大多是雙層，三角頂，有煙囪的典型獨立木屋──和童話故事裡的無異。蘭德爾連續按了幾次門鈴，都沒得到回答。改為大力拍門，依然沒有反應。

「失禮了。」夜行人一掌打掉門鎖。厚重的木門發出吱啞聲，兩名黑袍踏進屋內。

「請問有人在嗎？」伯爵對著空蕩蕩的客廳提聲叫喚。客廳很整齊，沙發、餐桌、電視全擺得好好的，不見打鬥掙扎的痕跡。

「廚房裡有人的氣息。」冰炎挨近同伴耳邊說。蘭德爾當然也感知得到，但剛才門又拍過，人也喊過，屋主還是毫無反應，難道是故意無視的？

兩人戒備地走往廚房。詭異而有規律的「嗒嗒嗒」從內傳出。再接近，便能辨認出是刀子在木砧板剁砍的聲音。廚房沒開燈。黑暗中，長髮的女性背對著門口，站在料理台前，手臂快速活動。

「請問……」伯爵輕喚，對方仍是一點點反應都沒有。不得已只好步近，伸手握向屋主的手臂……

「噹！」蘭德爾在瞬間拉長指甲，擋下對方忽然劈過來的菜刀。看清楚，對方是個年輕少婦。她的鬆身長裙血跡斑斑，手中的菜刀刀刃也滴著血。少婦好看的臉龐上勾起極不協調的陰森笑容。她眼神冰冷，沒有焦距的視線看得人心裡發毛。

少婦抽回菜刀，再次向蘭德爾的頭頂劈去。普通人自然不是黑袍的對手，夜行人飛快地捉緊女性持刀的手腕，交叉踏步轉到她身後，把她的手反扭貼背。用力捏住她的關節穴，少婦使不上力，菜刀便被伯爵奪取。

「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讓黑暗見識你的寒光。」

在夜行人分神的瞬間，廚櫃門突然震開。幾十道漆黑的線狀物從櫃裡飛射出來，抓向蘭德爾。冰炎幾乎同時拉出烽云凋戈，槍尖劃出流星般的軌跡，黑線被肉眼看不見的速度通通打下，無一遺留。

掉落地上的黑影化成一灘灘不斷蠕動的黏稠物體，正要重組再生，烽云凋戈散發出極冷的凍氣，把黑色的物體凝結在冰中。

「謝啦，學弟。」

蘭德爾仍扣住少婦的雙手。這時黑袍們才有時間看清楚周圍。料理台的砧板躺著一隻淺褐色的虎紋貓。貓戴著頸圈，應是寵物，但牠從肚子到胸部被整隻縱向剖開，腸胃等內臟被挖出剁碎。

走近細看，貓隻的胸廓已被剪開，肺葉下的心臟仍在一下一下地跳動。

蘭德爾和冰炎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望向少婦。

即使被制服，少婦毫無懼色，表情猙獰且兇狠。她不斷掙扎，張嘴想咬向冰炎。

「……不是鬼族。」冰炎皺眉說。「但很不對勁，應該也是扭曲的一種。」

「和剛才的黑影有關？」蘭德爾看向腳邊凍住的黑塊。「這些就是陰影？」

「……應該是。」看著半死不活的虎紋貓，冰炎心生不忍，催動冰之牙的能力把貓也凍結在冰裡。

蘭德爾一拳敲昏還在亂動亂踢的女性，將她輕放在地面。接著夜行人小心翼翼拾起一塊凍結的黑影，掏出爆符貼在上面。

「爆火，滅！」

凍住的黑影被炸散，但出乎意料的沒被消滅。碎散的影子再次聚集在一起，隨後飛向窗戶竄出大街，消失在黑夜裡。

「無法被破壞，確實是力量而不是物質。」蘭德爾總結。

「冬翎甩的晝光也許……」硬生生停住話語，冰炎轉頭望向窗外，不再說下去。不在的東西想也沒用，亞那說過，妖師是唯一能驅使陰影的種族。如果安地爾真的同時得到陰影和褚，很可能會引致滅絕性的災難。現在該讓公會把白陵然或褚冥玥找來嗎？

見冰炎陷入沉默，蘭德爾搭手在半精靈的肩膀上，輕拍他兩下。嘆了一口氣，伯爵建議：「我們分頭探查吧。先確定受影響的範圍，盡快尋找並救出未被扭曲的人。」

暴露白陵然和褚冥玥的妖師身份，還將妖師作為陰影看守者的責任公諸於世，會不會又引來新一輪對妖師的獵殺？況且亞那說過，妖師們自己都已忘卻他們一族的使命，即使找來了，大概也不懂得控制陰影的方法。陷入兩難，冰炎幾經考慮後，還是決定先弄清楚狀況。他們現有的資訊太少了。

「好。」隱藏心中的思量，冰炎簡單地回答。

「那我去鎮北，你留在南區，保持聯絡。」

蘭德爾念了句簡單的咒語。伯爵的手提電話亮起一道光線，連接上冰炎袋裡的手機。光線先是轉強，然後才慢慢淡去。拉起直接聯繫，這樣即使遇上封鎖咒術的結界，也能在有效範圍內維持對講機的功用。再次拍了拍半精靈的肩膀，蘭德爾打開廚房的窗戶，縱身跳出木屋。黑袍往北邊奔去，不到幾秒已不見影蹤。

緊握烽云凋戈，冰炎則繼續留在屋裡，上樓梯到二樓搜查。主臥室中，一名成年男性渾身是血，倒臥在地上。床頭櫃的玻璃花瓶碎了滿地，只穿著睡褲的男人頭破血流，身中插著鋒利的玻璃碎片。黑袍蹲下探他鼻息，已沒了氣。

已可推斷是家裡的女主人被陰影侵蝕，產生異變，繼而殺害了家中所有生命。現在最大的優先是找出陰影源頭，防範它繼續擴散，並將它封印。

冰炎撥了通電話給歐蘿妲。

「公會的人來了嗎？」

「還沒。湖之鎮的後續處理相當麻煩，幾乎動用了所有封印黑袍。加上昨天……學院的切離作戰傷了不少人，現在公會人手嚴重不足。」話筒傳來少女有些緊張的聲音。歐蘿妲那邊目前一切正常，但妖精王的後裔已多少察覺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鎮內發現疑似陰影的不明力量。讓千冬歲立起第二空間，暫時別讓任何東西離開納亞鎮。」

「明白。……你們小心點。」

掛上電話，冰炎回到大街。天將亮未亮，雲層厚重，街上竟起了霧。放眼一片灰濛濛，看來待會要下雨。

挨家逐戶搜也太麻煩。冰炎正考慮把整條街炸掉，地面忽然傳來不尋常的震動，木屋左右搖擺，吱吱作響。十來秒後晃動停下，接著，從屋裡、林間、草原等等的陰暗處，大大小小的黑色碎塊飛竄而出。冰炎只來得及打下幾塊，護住自己，其他的碎片全都飛到大街另一端，螺旋地向核心聚攏，集成球狀。

「嗨，我們又見面了。」

霧氣被風壓吹開，安地爾的身姿從霧中現出。鬼王高手托著黑球，對冰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