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14 Zombie

「亞學弟，別管我了，繼續跑！」

阿斯利安用力氣掙開冰炎環住他腰間的手臂，翻身滾落地面。冰炎反應很快，低躍而起，一百八十度迴身，刺出回馬槍打斷纏住阿利的黑色物體。那東西抖了抖，扭曲成新的形狀，又再襲來。

由於兩人停下了步伐，才幾秒，緊貼的大片黑暗已追上來。

「凝水之冰。」
「暴風招來。爆裂之風。」

從地面忽然升起的冰牆圍住兩人，但不到半秒，漆黑的力量便擊穿厚冰。狩人的風只成功切斷第一波陰影，其餘的，冰炎能耍槍自保，但阿利已無力握刀。

「走啊學弟！」

陰影衝到眼前，狩人不禁緊閉眼睛，等待無可避免的事發生。

「……咦？」

幾秒過去，意識還在。阿利睜眼，看見陰影在距離他幾公分的位置停頓了。來不及思考，身體又被冰炎扯後了些。黑袍也是同樣不解，舉槍指著忽然完全止住的陰影，全神戒備。

然後陰影往後收縮。一開始很緩慢，幾公分的後移，肉眼幾乎看不出。漸漸速度加快，覆蓋的陰影退去，天空亮起，陽光和著雨水灑下。

「這是……在退往學院的方向？」阿利手掌撐地，抬頭張望。

冰炎望向安地爾。鬼王高手眉毛上揚，既詫異又憤怒，眼睜睜盯著陰影掠過他上空退離。陰影的撤退，是安地爾預計外的事。

藍髮的男人伸臂，抓下一小塊黑暗，捏緊在手中。抬頭對上冰炎的視線，安地爾馬上掩飾怒意，勾出從容不迫的笑容：「不是妖師，果然很難完全控制陰影。」他聳聳肩。「不過，這次收穫已足夠。」

安地爾把食指和拇指伸入嘴中，吹了個大大的響哨。聞聲，所有被陰影侵蝕的種族立刻停下攻擊，紛紛轉向安地爾。兵刃相交聲倏然而止。除了納亞鎮的鎮民，當中不乏有能力的妖精武軍、歐蘿妲的雇傭兵……以及一名白袍。像是被催眠般，他們眼神空洞，動作僵硬且不自然，拖著腿向安地爾走去。

「莉莉亞！」在人群中覓得白袍的身姿，仍未止血的阿斯利安臉色蒼白，拼命爬起來，踉踉蹌蹌走向少女。才踏幾步，激烈的刺痛從眼睛直射入腦袋深處，紫袍單手摀眼，彎身撐膝，嘴唇漏出微弱的呻吟。

「我來，你快去找米可蕥，壓制黑暗氣息。」按住狩人，冰炎表情複雜。莉莉亞很可能已無法挽回，但他說不出口。即使有些事情毫無希望，不代表能輕易接受，他自己很清楚。

阿利奮力直起身軀，企圖推開冰炎往前衝。黑袍使勁，長槍橫擺在對方腰間，硬把他推後。

「莉莉亞！」狩人不合作，用盡力氣掙扎，可帶傷的他幾次都被冰炎攔下，只能怒視半精靈：「我答應過休狄會保護她！休狄是相信我才肯讓莉莉亞留下的！」

這番擾攘，受黑暗感染的人群已走近安地爾。鬼王高手搓散手中的陰影碎片，大幅度揚開，將黑色的粉末撒向他們。

世界第一批鬼族，就是這樣誕生的。

最先變化的是眼瞳。妖精、人類、獸王等，原本各種顏色的漂亮眼瞳，全都褪色成灰白。沒有特別力量的鎮民變化較少——身軀長出強壯的肌肉，皮膚變得紫黑，長出利爪和尖牙。有力量的，為了奪回學院而聚集在一起的同伴，扭曲得更徹底。不知是誰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那聲音像是被折磨的動物，完全不具人性。猶如地獄裡的景象，熟悉的同伴在抽搐蠕動，表情痛苦。隨著噁心的肌肉撕裂聲、黏稠的血糊聲，有人的肌肉向外翻開，皮開肉綻。傷口在噴出黑血後迅速再生，反覆幾次，身軀膨脹成原本兩三倍的大小。衣服被撐破，露出灰紫色，像腐肉的肌膚。肉碎和黑血灑在地上，發出惡臭。

「咕嗚嗚哇哇哇！」有個妖精武軍的頭殼裂開，巨大的牛角從內伸出。接著，他的肩胛骨誇張的隆起，蝙蝠翅膀和著血，從體內爆出。

「不、不……」脫力坐倒在地，阿利微微搖頭，眼也不眨，盯著本應是『莉莉亞』的鬼族。白袍的腹腔撕裂，長出兩雙長得不自然的手臂。她的手腳被拉長，在關節處摺疊，活像爬行的蜘蛛。『莉莉亞』張大嘴巴，口腔中伸出綠色的尖牙，褐色的長髮拖在地上，雙馬尾仍綁著平時的紅花髮飾。

胃裡翻騰，狩人痛苦的閉眼，喃喃自語：「不可能……怎麼可以……」

安地爾掏出黑針，在半空一揮，劃開了空間。

「掙脫靈魂的枷鎖，不再有煩人的規矩，順從自己的慾望而活……其實，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安地爾高聲說道。「你們已經不再受時間之神束縛，能自由在空間來去了。跟著我，去守護本來就屬於你們的學院，不要再讓公會有機會把Atlantis送去獄界。」

鬼族是違逆時空的扭曲存在，能自由在空間中竄動。成鬼前執著於校園，成鬼後的慾望更被放大──這批新的鬼族了解學院、了解公會、了解歐蘿妲她們的目的。他們能泄漏許多核心資訊，簡直是最佳的學院守護者。

醫療班裡偷藏著的……也會被知曉。

絕對不能讓他們離開！

「火焰之契、冰冽之息，我是你的主人，你服從我命令。與我簽訂契約之物，展現你隱藏冰冷之後的炎之面容。烽云凋戈，重現殛火！」

冰冷的銀槍在熊熊烈火中熔燬。仿若鳳凰自火焰中重生，新的光線亮起，拉出純紅的火槍。雪白的圖騰在槍身上散發微光，冰炎提起凜冽的王族兵器，眼睛幾乎要噴出火。

攻防一下轉換。

安地爾正催促新形成的鬼族進入空間裂縫離開。見冰炎攻至，不慌不忙舉針指向冰炎。

『莉莉亞』迎上，瞄準半精靈的臉龐，張嘴吐出黑色的絲線。冰炎揮動烽云凋戈，向外撥開黑絲，在接觸的一刻，絲線便起火燃燒。

長著蝙蝠翅膀的前妖精武軍從後偷襲。冰炎扎槍向前刺向『莉莉亞』的腦袋，同時往後蹬腳，踢中長蝙蝠翅的傢伙。

黑針卻冷不防從旁飛來。勉強回槍打下，『莉莉亞』乘空隙衝前，一口咬住冰炎的小腿。冰炎忍下刺痛，一邊挑槍打走在高空騷擾的蝙蝠鬼，一邊念咒：「雷之聲、火與光圍轉繞，肆肆鞭之刀。」

轟隆巨響，幾百把炫目耀眼的雷刃如鞭般螺旋地向外甩出。雷刀插中逼近的鬼族，隨即燃起白色火舌。被燒傷的鬼族發出凄厲尖叫，卻仍不懈的進攻。只要鬼核原好，所有傷勢都能復原。

冰炎以寡敵眾實在不妙。偏偏阿利傷了，蘭德爾護著餘下的人退到遠處，才剛發現他的處境。叫小亭出來也沒多大幫助，倒不如將她保護好。

不少鬼族已經沒入空間裂縫，離開現場。

「亞那的孩子，我今天真的沒想和你打。」不時放冷針的安地爾躲在旁邊，柔聲勸喻戰得不可開交的冰炎。「請放過我的同伴。」

烽云凋戈捅穿了蝙蝠翅鬼族的頸項。被烈火灼過的傷口無法再生，冰炎伸手入內掏了幾下，抽出黏著黑血的藍色命核。半精靈轉身，怒把鬼核擲往出言相激的安地爾。

如果眼神能殺人，安地爾早被冰炎剜了千萬刀。

「哎呀，真的不能再玩了。」鬼王高手忽然收起笑容。「晚安，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向冰炎射出一發黑色的力量球，安地爾隨手拉起附近的鬼族，消失在空間裂縫裡。現場留下十來個鬼族，包括『莉莉亞』在內，團團圍住了冰炎。

「別跑！」

不遠處亮起大型移動陣，沒來得及看清來者是誰，冰炎附近便憑空發生連環爆炸，幾個低階鬼族直接被炸成碎塊。事出突然，連適時架起防禦陣的半精靈也受到波及，被爆炸的衝擊波震開幾米。

移動陣法的光芒還未完全消去，光頭班導已從中飛奔向冰炎處，助他退敵。另一道黑影往反方向閃身，眨眼已蹲在阿利身旁。

「休、休狄……」阿利不敢直視黑袍。被雨水淋得濕透的紫袍在微微顫抖，胸前的刀傷仍在滲血。

「閉嘴。」妖精王子橫抱起他，急忙把他帶往同來支援的醫療班。紫袍的皮膚凍得驚人，讓黑袍猛皺眉。

「不、不……莉莉亞她……」阿利按住黑袍肩膀，借力拉起自己，越過休狄的肩頭看向還在混戰的地方。

隨著公會人員的加入，戰力懸殊，已演變成近乎單方面的屠殺。形似蜘蛛的鬼族少女被雷咒擊中，尖聲慘叫，空氣中殘留燒焦的氣味。她左邊一排的手臂被削去，只見紅光閃現，如火龍的長槍把她挑翻。另一黑袍舉刀跳上她腹部，銀刃落下，直沒至刀柄。鬼族少女反射性抽動幾下，最後完全靜止。

內心絕望，牽動舊患發出撕裂般的痛楚。阿斯利安捂著眼睛，視線發黑，昏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