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22 Towards the End

歐蘿妲的基地擠滿了人。公會正式徵用妖精的地方做作戰總部，前來支援的各個種族搭建起慣用的臨時居所。妖精的樹屋、狩人的氈包、公會的軍營等各挨著各，林林總總的住所形成奇異的和諧。後勤部隊運來一箱箱物資，袍級根據指示整理必需的水晶、符咒，糧餉儲藏在陰涼的地方。

大帳篷內十分忙碌。各種族和武軍代表與公會舉行作戰會議，協調人手。學院的地圖再次被攤開在木桌上，黑袍用顏色各異的小旗幟作標記，推演可能會出現的情況，討論應對方法。

互不相識的前線人員在基地外的草原上打成一片。妖精、狩人、獸王的武軍，白袍、紫袍、黑袍的戰鬥袍級，大家無分彼此，三三兩兩坐在草地上，圍住簇簇篝火。戰士們分享自己獨門調配的烤麵團，和著酒水下肚，興致高昂。

「打完這場仗我就回老家結婚了——果然開戰前夕要說這句才夠氣氛。」
「醒醒吧，你根本沒有女朋友。」
「可惡，打完這場仗我還得回家繼續擼嗎！」
「哈哈哈太慘了！」

「千萬拜託，如果我死了別讓我落入九瀾手中。」
「放心，為應對鬼族的陰影，我早準備了威力超強的爆符，保證九瀾連渣都找不到。」
「真令人安心。」
「術之袍級果然可靠。」
「過獎過獎。爆符分你們，也別讓我成為九瀾的收藏品啊。」
「我說菜鳥白袍，別哭喪著臉。」
「來來快喝，乾杯！」

杯子碰杯子，人群發出陣陣笑聲。

奇歐王子一臉厭惡地穿過吵鬧的草地。大戰在即，這班胡鬧的傢夥不認真整裝反在喝酒，真成何體統。狠狠向他們瞪眼，卻發現沒有人理他，休狄冷哼，用力踏步朝大帳篷走去。

掀開帳簾時，剛好和一些出來的武軍領袖擦肩而過。武軍的表情均是認真，讓休狄深深覺得這些才是幹實事的人。

帳篷的佈置和之前相同——白板前放著長木桌。不同的是氣氛，帳幕裡氣氛肅殺，和營外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是隆美爾和烏鷲通知休狄來開作戰會議的，可想不到除了他們，冰炎和歐蘿妲也在。奇歐王子毫不迴避地坐在兩人對面，淺藍色的眸子直刺向少年少女，眼神寒得讓人從骨髓中凍出來。面對撲臉而來的冰冷仇恨，冰炎默不作聲的承受，歐蘿妲則維持禮貌微笑。

「妨礙公會，導致鬼族滅鎮，論罪該處刑的傢夥還能坐在會議桌上啊。」奇歐王子語氣滴著毒。「公會真寬容大量。」

「莉莉亞的事我們也很遺憾，但請殿下控制你的情緒。」黑袍巡司拍了拍桌面，出聲壓制場面。「我想大家已收到消息，公會決定暫時保護九瀾私藏的屍體，視乎戰場情況再決定如何處理。上面也批下了許可，同意讓亞殿下用他的辦法潛入學院。」

「都什麼情況了，還分出人手顧看屍體。」休狄冷笑，似是吐口水般逐字噴出。「『亞殿下』還會被交付重任……後臺果然夠硬，公會那班老頭不行了。」

「如果休狄殿下只打算冷嘲熱諷，還是請出去吧。」歐蘿妲用手指夾起自己一縷長髮，笑容僵硬。「我既非袍級也非公會成員，無德無能，人微言輕，但即便是這樣的我也知道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情況有多不樂觀，相信在座的各位黑袍一定比我更清楚。」

烏鷲按住憋得滿臉通紅的休狄，歎氣道：「小班長，妖精王的後人能力如何，我們都知道。妳沒問我們的詳細計劃，是因為已經猜到了吧。」

前班長沖前班導一笑，伸手掃平桌上的學院地圖。「首先，公會會發動佯攻，引開鬼族主力，為潛入者製造空隙。由於辦法特殊，潛入者必須由冰炎學長擔任，而潛入人數越少越好，人一多，氣息就容易被發現。」

「我，和一個能穩定切裂空間的人。」冰炎點頭贊同。「最好是能探測陰影並傳遞情報的人員……也許千冬歲是不錯的選擇。」

隨意執起一支標記用的紅色小旗，妖精少女將它插在火之焰園上。「學長屬火，要破壞鬼族結界的根基，喚回精靈自然之力，自然是選擇焰園作目標。至於佯攻隊伍……」歐蘿妲手指點在大學部的清園上。「目標是代表死亡道路的北門，距離火之南門最遠的地方。」

「只要能奪回基礎的其中之一，結界就會崩壞，在外的主力就能全力進攻其他三園。」隆美爾巡司拿起其他顏色的旗幟，圍在清園、白園、石園和焰園外。「當然，也會派人支援焰園。」

「若真如此，這計劃有兩個致命弱點。」歐蘿妲搖頭，表情痛苦。「勝率太低，籌碼太大，賭不過。」

「小班長果然察覺到了。」資深戰鬥黑袍的話語同時帶著悲傷和讚賞。

「這個計劃全盤押注在冰炎學長身上。」歐蘿妲轉頭望向半精靈，不自覺握緊拳頭，抓皺了桌上的地圖。「學長必須一擊即中，結界內連十分一的力量都使不出，若然在破壞焰園前便被逮住，整個作戰就會失敗。」

「我會完成任務。」冰炎用力地說。

「即使學長順利破壞焰園……也必然引來鬼王的圍攻。」妖精少女抿唇停頓，用力眨了眨眼，才以沉穩的聲音繼續說：「學長得撑到援兵趕來。焰園若被鬼族奪回，也是功虧一簣。」

一個黑袍對上鬼王，早不是勝負問題，而是能堅持多久的問題。

「我決定去，就沒想過回來。」冰炎的紅瞳在燃燒，黑袍周圍的氣溫同樣急升，熱得灼人。「借用焰園的精靈力量，足夠捉他們墊背了。」

「還算有點骨氣。」休狄冷冷哼道，對冰炎的眼神稍微軟化。

不論年齡、立場或專長，能穿戴黑袍者，都擁有共通的覺悟，是以對於冰炎的話，在座的黑袍均沒反對，只是神色凜然，昂首挺胸。

看著他們，歐蘿妲強迫自己鎮靜。壓下大叫的衝動，少女鬆拳，一下一下撫平被抓皺的地圖。「這計劃的第二個致命缺點……是沒有應對陰影的方法。」妖精低聲分析。「安地爾只需用陰影守住四個基礎的其中一園，便能立於不敗之地。」

「我方有人能控制陰影。」冰炎向少女挑眉。他向巡司解說時，歐蘿妲明明也在場。

「是嗎！」納亞鎮的慘劇仍歷歷在目，聽到這消息，歐蘿妲不禁驚呼。「那為什麼……」

「凱文小姐，休狄殿下，接下來說的是公會最高機密，相信兩位不會向外透露。」巡司接過冰炎的話語，瞇眼盯視兩名妖精。等休狄從鼻裡哼出一聲回答，而歐蘿妲老實地點頭後，隆美爾才壓低聲音說：「妖師，妖師的天職便是控制、驅使陰影。」

休狄露出「你他媽在逗我」的驚嚇表情。

「妖師……可是漾漾在敵營裡啊！」歐蘿妲同樣不可置信。「還是說，有其他妖師嗎?」

「褚冥玥巡司在幾個月前失蹤了。」隆美爾皺眉道。「她私下有所動作的機率很高，我想，會成為這場戰爭中不可預測的因數。」

交換了情報，信息量對眾人來說都略大，各人默不作聲暗自思考。

「先不說無法確定的褚冥玥。要應付陰影，我們攻入學院後，也必須優先分派人手尋找褚冥漾。」烏鷲首先打破沉默。「只怕安地爾會守在褚同學身邊，讓我們難以接近。」

「不，最糟的情況……如果……我是說萬一……」歐蘿妲忽然支支吾吾，雙手擰得死實。「如果漾漾……肯幫助鬼族呢?」

碰！冰炎一掌拍在桌上。

「他不會。」半精靈斷言，氣勢逼人。

「我們把他丟在鬼族堆中兩年了，兩年足以發生很多事。」歐蘿妲怯怯望著冰炎，小聲反駁。「對他見死不救，我們還有資格說是他的同伴嗎?」

「他不會。」冰炎重複，斬釘截鐵。「褚或許是個腦殘，但他絕對不會幚鬼族傷害他人。褚唯一且最大的優點就是心地善良。」

「是你當過他的代導學長，所以受感情影響失去冷靜判斷吧。」銀髮的奇歐王子語帶鄙夷。「涉及妖師，你早有多次嚴重違規的前科。低賤的黑暗種族選擇投靠鬼族，哪裡出奇了？」

半精靈和妖精怒目對視，空氣中撞出霹靂啪啦的火花。

「無論如何，我們都得作最壞打算。」黑袍巡司站起，走到白板前，拿起馬克筆寫下三個重點。「這次的目標，以優先順序排列，分別是一、火之焰園，二、妖師，和三、其他幾個據點。待恢復結界後，才專注消滅和驅逐鬼族。」

「請讓我去找漾漾。」歐蘿妲語氣急迫，雙手按住桌面一推，借力站起。「我會盡我所有把他帶回來！」

「不能。妳和烏鷲，以及認識褚冥漾的都不能。」隆美爾語氣冷酷，拒絕得乾脆。「公會的特派隊伍會負責接觸妖師。」

「我有自信……」

「如果褚冥漾真的背叛了，妳下得了手抹殺他嗎?」巡司聲色俱厲，銳利的眼神似能刺所有謊言，逼得歐蘿妲頓時臉色煞白，瞠大眼睛，說不出話。

「戰爭必然有所取捨有所犧牲。為了將傷亡和風險減至最低，公會有公會的做法，請凱文小姐不要再阻擾我們了。」黑袍巡司沒放過少女，狠下語氣繼續說。「若然妳能盡力協助公會，事情結束後，我們可以更寬容地處理妳之前所犯的錯誤。」

椅腳在地板拖曳的咯咯聲不合時宜地響起。緩慢又刻意地，冰炎也站起來了，視線對上巡司。

「我知道，在公會眼中，我的話語，已丟失黑袍的分量。」半精靈頻頻停頓，説得很慢，但說得有力。「所以，我現在以無殿出身者的身份告誡公會：別在有確切證據前，錯誤對妖師出手。把妖師逼到鬼族的一方，後果是你們無法承受的。」

沉默數秒，隆美爾微微點頭。「公會收悉來自無殿出身者的告誡。」

兩人仍不移開視線。

「但黑袍的亞殿下……」巡司瞇起眼，冰炎不示弱的回望。「你不須要操心其他環節。請專心完成自己的任務，我們的成敗全靠你了。」

「這是自然。」半精靈劍眉上揚，逐字回答。

「喂喂喂喂！大人物是不是全在這裡頭？」帳篷外忽然傳來非常歡愉的喧嘩聲，打亂室內的火藥味。「終於要反攻了是吧，算上我一個，本大爺要在最前線衝鋒陷陣，誓要把我的僕人搶回來，一雪前恥！」

門簾被翻開，拖著一堆阻擋不力的護衛，西瑞將五彩繽紛的腦袋探進營內，雀躍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