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23 Chase the Light

草原上，旭日初升。武軍的精鋼盔甲反射著耀眼光芒，袍級的長袍在風中颯颯作響，列隊的戰士手握武器，目光如炬。

「兄弟姐妹們，我就長話短說了。」資深戰鬥黑袍是小隊將領，常年出入戰場的烏鷲氣場強大，眾人由心而敬畏。「我們已經失去不少同伴，我們今天將失去更多。看清楚你身旁的人，他可能活不過今天。但無論是千年前、兩年前、抑或今天，守世界的人從不懼怕！放心將你的後背和屍體託付於身旁的人。為了洗雪學院淪陷的恥辱，，為不讓納亞鎮的悲劇重複──站起來，以我們所珍視的一切之名，奮戰吧！」

一呼百應。「為了守世界！」「奪回學院！」呐喊響切天際，大地因戰士的跺腳動搖。各就各位，兵將紛紛開啟移動陣，前往該去的地方。

「班導。」歐蘿妲一身緊身套褲，套了皮革胸甲在外。妖精抬頭，杏眼清澈乾淨，對男人嫣然一笑：「一直沒機會説，當初能成為你的班長，我很榮幸。」

「這麼肉麻的話不是妳的風格。」前班導同樣揚起嘴角。「倒不如和我賭一把。」

少女勾起很溫和、很溫和的微笑，與她在接下班長職務時的笑容如出一轍。「那、要不要賭看看我能不能再次當上你的班長？」

似曾相識的情景在眼前重演，前班導呆愣數秒，然後哈哈大笑。歐蘿妲將目光移向幾公里外，被黑暗籠罩的地方。「奪回學院，帶回漾漾。我們……我們回去屬於我們的C班。」

「我從未贏過妳，不是嗎？」男人伸出寬大的手掌，揉亂了小班長的頭髮。


草原地勢平坦，無遮無掩，弧形結界如城牆般保護著清園。清園的南方與學院中心連接，要進攻，只能從東、北或西面下手。

「分散偵察。」佯攻隊伍名義上由烏鷲統領，但術業有專攻，歐蘿妲在黑袍的默許下完全代理了戰略制定，少女的指示仿若電腦般精准。「兩三人一組，以清園正北為0°，順時針數算，每組保持約30°的距離攻擊結界，嘗試突入清園。遇敵的地點迅速放棄，若找到防禦薄弱處，通知主部隊跟上。」

斥候隊伍扔下移動符，消失於光芒中。記憶、規劃與快速運算皆是歐蘿妲的專長，妖精少女腦海內有張清晰的地圖，紀錄顯示地勢、隊伍位置、和環境因素等變化——從30°進攻的二隊幾乎一闖入結界便立即沉默、九隊順利、正北的一隊失去音訊，西南的七隊傳回信息……數字，全部只是數字，這是一個以最少損失換取最大成果的運算遊戲，儘管那些損失每條都是生命。保之若赤子，用之若土芥——和當初捨棄漾漾沒有分別，但她不能停下細想。

「西南方有缺口，一半力量隨烏鷲和我突破，其餘人手在外圍準備遠攻，掩護我們。」不到三分鐘時間，少女已找出清園的防禦弱點，緊接作好部署。

「進攻！」資深戰鬥黑袍隨即下令。移動陣此起彼落地閃爍。烏鷲率先閃身衝進同伴打開的結界裂縫，他的速度和動態視力在整個公會中都算數一數二。環視現場，他們距離清園中心的水池約二三百米。五個鬼族守衛聚集在北方，應該是剛解決了偵察一隊和二隊。陰影沒被使用，屍體沒有變異。另有六個鬼族守衛發現了從西南突入的他們，正舉著武器衝來。

「外面的人，火力全開，打在清園西邊的結界上！」歐蘿妲比烏鷲還快一步。話音未落，猛烈的衝擊震得地面搖晃，結界裂開，爆符的火焰和強力的雷電從外轟入清園，閃光與塵霧阻慢了攻來的鬼族。

把握時間。

「馬休瑞、潔絲！」烏鷲蹬腿躍向清園，被點名的兩人緊隨其後，邊跑邊將力量集中於手心裡。精通幻獸的情侶雙黑袍已從提亞學院畢業，成為公會可靠的戰力。眨眼間，三人已抵達滿潭血水的清園池邊。

「埃妮芬。」透明的泡沫從馬休瑞手中飛出，鳥狀的透明形體在半空出現。水精獸大聲嘯鳴，向下俯衝，一頭栽進腥臭的血池裡，激起一圈清澈的水花。伸出池面的黑色觸手被清淨的力量打擾，似是吃痛般猛烈抽動。

「結界內，我們的力量太弱。」馬休瑞皺眉，抽出大量水符，一張張化成飛鏢，擲向扭動的觸手。「單靠埃妮芬淨化，需要三小時。」

「躍水之神，北方江湖洶湧，冬之王技驚濤駭。水瀑之技！」資深戰鬥黑袍念咒輔助，可妖精擊技的威力同樣被大幅削弱，本應如水龍捲猛烈的激流，現今只像消防水帶的水柱，撞入清園亦無甚效果。

「大家小心！鬼族的支援來了。」潔絲早已召喚數隻鼠精嗅探範圍，灰黑的大鼠用後腿站起，鼻子在空中抖動，發出長而尖的「吱—吱—」聲。

濕淋淋的頭顱從血水中冒出，灰白的細長髮絲黏在蒼白的皮膚上，濁黃的眼睛緊接升離水面，黑暗的雙瞳虛掩在長髮之後，散發極陰極寒之氣。女性高䠷的身軀升起，影子同樣拉得長，蓋過在場的黑袍。水屬的鬼族嘴裡長著一排尖牙，半透明的水精獸遭利齒刺穿，被叼在口中。

「埃妮芬！」馬休瑞趕緊念咒，為受傷的契約獸打開通道。水精的身體漸漸消失，回到牠本來的地方。

失去口中的獵物，鬼族嘴巴像是裂開般伸展，露出嗜血的笑容：「竟敢直接衝進結界來送死，我就成全你們！」

「深水貴族瀨琳。」烏鷲化了把火符刀，曲腿躍上半空，往對方頭頂直劈。潔絲揮動右手，紅色霧氣以螺旋狀纏繞，黑袍召來她的幻獸：「霸王。」

瀨琳伸長灰黑的指甲，「鏘！」聲接下戰鬥黑袍的火刀，跟手一拍，烏鷲已整個人被打飛。渾身纏繞著火焰的飛龍在空中衝出，張口向鬼族高手噴出強烈火柱，瀨琳的身體完全沐浴在飛龍的火焰之下，冒出刺鼻的黑煙。

「滋滋——」火焰仍未散去，幾道渾濁的水柱便從黑煙中射出，分別對準馬休瑞的胸口和潔絲的眉間。兩黑袍一左一右慌忙閃避，也只堪堪躲過。水柱擊落地面，衝力撞出深深的窟窿。

瀨琳的身影從火幕中再次顯現。鬼族舉手正要追擊三名黑袍，一支白色光箭從視線盲點處飛至，插穿她肩膀。雖然在結界內這支冷箭幾乎只是搔癢的程度，鬼族高手卻被惹怒了。拔掉箭頭轉眼望去，偷襲的妖精少女早已收起長弓，坐在狼獸貌的巨大神上開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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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妖魔地，周遭幾乎沒有他物。

冰炎完成腦內演練，張開眼，紅眸如暴風雨前夕的深海，沉寂但蘊藏暗湧。精緻的五官像冰雕般，看不出喜怒。他轉向身後的同伴，簡潔説：「準備吧。」

往昔的夏碎會在這句吩咐後為兩人開啟移動陣。可惜現在的同行人雖有著與他搭檔幾乎相同的樣貌，態度卻差天共地。特意站在幾步之外，千冬歲冷冷瞥了冰炎一眼，才慢慢戴上惡鬼面具，抬高下巴雙手抱胸。

「精靈之神、護衛之使，以覆蓋保護、遮蔽敵人之眼，真實者披上偽甲，以此混亂敵人之目。」冰炎主動走近對方，用力拍在紅袍的肩上。「隱藏氣息，收集情報，有需要就隨切裂空間回到妖魔地，別貿然出手。」

千冬歲只用惡鬼面具的猙獰表情回應他。

不再糾纏，半精靈向停在近處的單眼烏鴉點頭示意。烏鴉張嘴鳴叫，兩人腳下約一平方米範圍的土地便被硬生生切離轉移，忍下空間扭曲的怪異感，他們已身處火之焰園。

環繞封印生長，長年盛開的鳳凰木已全數枯萎，剩下碳黑的枯枝頹喪地低垂。焰園中心鳳凰造型的火盤上，長燃的精靈火焰被邪火代替，詭異黑紅的火舌似是束縛鳳凰般纏繞火盤緩轉。結界地既濕又熱，讓人渾身不舒服。

「流動的時間，在光與影使役之下，連接於你的起點。」千冬歲固定妖魔地與焰園的聯繫。冰炎隱藏氣息，踩著輕盈無聲的腳步，走進焰園中心。

「沒有陰影的力量波動，竟然這麼順利。」紅袍的身影融入隱蔽處，聲音從旁傳出。

太順利反而可疑，冰炎心生不祥的預感。重要的結界基礎連一個看守的鬼族都沒有，難道鬼族認定他們會從代表轉換的西門進攻？黑袍謹慎地環視四周，探查氣息，感覺不到異樣，得出和千冬歲一致的結論。蹲下，冰炎攤平手掌貼在焰園核心上，地面以冰炎為中心燃起火紅的陣法。

「火元素之位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將重塑學院之結界。學院中的戰火之鑰，我以無殿出身者與精靈王傳人之名，命令你此刻擺脱黑暗，再次甦醒。」

似是有猛風吹過，鳳凰火盤的焰舌劇烈地搖晃，接著膨一聲炸出大簇火球。火焰熊熊燃燒，空氣中邪熱的黏膩感被蒸發，金色美麗的火光自半空亮起，在焰園範圍內飛舞。手中流動的元素過於強烈，冰炎咬緊牙關盡力控制，額頭滲出滴滴汗珠。

「危險！」

破界弓的光矢劃過冰炎身邊，黑袍硬生生放棄陣法，側身翻滾離開原地。就在離開後的瞬間，一條黑色的隙縫出現在冰炎原來的位置，黝黑的手猛地伸出，按在地面上，借力把身軀拉出。

「曾將吾族逼入絕境的精靈後裔，吾在此等你許久了。吾以妖師的身軀烙下言靈，造就今日必然的對決。來，是時候清算千年來的恩怨。」

巨大的壓力排山倒海地襲來。耶呂惡鬼王，擁有凡斯的身軀，卻遠不止於此。被毒素侵蝕的面孔已被修復，除了鬼族噁心的黑氣，他還擁有更具壓倒性，更為絕對的力量。

冰炎瞠大眼睛。千冬歲同樣不可置信，「陰影，為什麼你身上有陰影！」，暗處傳來紅袍的吼聲，帶著明顯抖音。

「吾乃耶呂惡鬼王，鬼王之尊。」鬼王沙啞低沉的聲音重重擊落，空氣隨之震動。「吾驅妖師之力，身宿滅世之刃。吾此次，必能讓任何一寸土地都歸吾族所有，必讓這個世界連一點可恨的陽光都不留！」

雙手拉出光線，化成銀白的烽云凋戈。冰炎在鬼王面前站起，舉槍指向耶呂。

「誕生於陰影的扭曲之物，讓我代替三王子將你送回陰影中永遠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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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況瞬息萬變，能比敵手更快作出反應的一方才可獲胜。佯攻和主攻可隨時互換，引出鬼王能方便冰炎學長下手，但若鬼王沒來，她們就該把握機會盡力攻下清園。

「結界外的全力向清園集火，結界內的配合黑袍。」」歐蘿妲下達簡短指令，瀨琳頓時從學院外飛來的咒術掩蓋，血池範圍遭受接連的猛烈爆炸攻擊。轟然聲震耳欲聾，水花和塵土飛揚，遮閉住深水貴族的身姿。結界內，歐蘿妲為數不多的傭兵與清園內的鬼族護衛貼身近戰，兵刃相接的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

妖精少女趁機喚來臣服於她的另一個巨大神，地面破開，半透明的神像舉拳而出，大聲吼叫。巨大神有三、四層樓高，跨步邁向清園，每次踏腳都震得地面晃動。不用幾步就到達水潭，巨神一個右勾拳鎚在瀨琳的下顎上，看似猛烈的攻擊卻不奏效，鬼族水造的身體輕易化解了拳擊的蠻力。

「找死！」瀨琳一指，清園飛出無數的血色水柱，無差別向每個方向衝撞。巨大神挨了幾道衝擊，石面應聲龜裂，但他展開雙臂，整個身體傾前壓向鬼族。雖然力量被弱化，巨大神的物理重量可不會減少。在低沉的吱啞聲中，罩在鬼王高手之上的神像開始碎裂，一塊巨大碎片崩塌而下。

「混蛋！啊——！」幾米寬的半透明岩塊砸在瀨琳的頭頂上，深水貴族的形體頓時被壓散，沙啞的尖叫聲突兀而止。巨大神半透明的碎塊落入水池，激起幾丈高的血浪。

一直尋找機會的烏鷲閃身避過灑落的血水，閃身回到池邊。「躍水之神，北方江湖滔汨，冬之續技流不息。水之漩技！」在咒術的力量下，清園的血水順時針地旋轉，黑暗和污穢被吸入水中心的漩渦，潭水開始變得清澈。

一切看似順利之際，池面忽然冒出氣泡。一個、兩個，隨即增加到不能忽略的數量。水在沸騰，散發逼人的熱能。烏鷲腦袋響起危險警報，黑袍順從直覺脫離水潭的邊緣，下一刻，清園爆裂而開。

「轟！沙沙！」

滾燙的沸水濺向四周。頭戴金紅色頭紗的比申從水霧中現身，紅髮紅眼，黑紅的長裙在鬼王引來的熱風中飄揚。她轉動手腕，結界的缺口立刻燃起一道火牆，將結界外的遠攻全數擋下。

須臾間，結界已被修復。內裡的人被切斷後路，孤立無援。

「都去死吧。」比申惡鬼王勾起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