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24 Moth to a Flame

冰炎很清楚自己不是耶呂的對手。兩年前，他連剛甦醒力量不足兩成的耶呂都無法壓制，而面前的鬼王處於全盛狀態，千年前讓精靈聯合軍死傷無數，更不說如今還擁有陰影。

但即使耶呂散發的壓迫感強大到讓他近幾不能呼吸，即使他單單挺直腰桿直面鬼王都該死的覺得吃力——他也不能退縮。

半精靈和鬼王無聲地對峙，千冬歲倒率先打破肅殺。四道冷峻的銀光從後飛出，略過冰炎，射落在耶呂四周。「東座風鳴、南座火起、西座雷狂、北座水疾，第三形態陣法。」始終年少，紅袍在巨大壓力下沉不住氣出手了。銀色的結界刀亮起光線，連成正方形的結界困住耶呂。「降神封印！」

火舌從地面升起，向上蔓延。仔細看，鬼王卻已不在結界當中。千冬歲眼前一暗，顴骨傳來劇痛。紅袍的鬼面具在咯勒聲中被捏成碎塊散落。視線忽然開陽，只見耶呂的臉孔近在咫尺，鬼王的手掌罩在自己的臉龐上。

餘光瞥見冷銀的亮光，冰炎攜長槍閃至，槍尖扎向鬼王頭側。嗡的一聲，銀刃被耶呂的護身結界彈開。烽云凋戈軌跡突變，柄身升高劈落鬼王與千冬歲之間的空隙，銀槍敲在耶呂的手腕上，繼而沿臂掃向耶呂的頭顱。面對來勢洶洶的幻武，鬼王不得不鬆開抓住紅袍的手，向後退離。

好快！千冬歲剛意識自己經歷了生死一線的瞬間，已被冰炎護在身後。舉手撫摸臉頰，指尖沾上的溫熱黏稠的血液，黑髮少年雙腿發軟，冷汗浸濕了背。

「快走，把陰影的情報帶回去！」冰炎手心抵住槍底，一掌盡根推出，力透槍尖。耶呂不閃不躲，要空手接下槍刃，倒是冰炎槍劃半圈將鬼王手掌撥開，又是一扎。槍尖劃破耶呂內側手臂，傷口頓時噴出大量黑氣，惡臭無比。鬼王不痛不癢，牢牢握住槍柄。

冰炎果斷鬆開長槍，右手揪起千冬歲的後領，跳後躲過黑霧。才落地，冰炎便用左手抽起紅袍的褲頭，把他整個人扔向連接焰園的妖魔地。也不管千冬歲如何摔趴在地，半精靈空出雙手環圈，緊接唱道：「火之響、水與雷起兵哮，肆參驚爆雷。」迅猛的疾雷穿透學院結界，劈落在耶呂處，爆出轟烈火花。

「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讓扭曲者見識你的決意。」千冬歲爬起，趁機召出破界幻武，搭上黑箭，舉弓指天。「奈由良之神說、三五七之數，破界一、四、九之位。散！」朝天射出的黑箭在半空爆開，四散分裂成無數黑色光點。在半空飄浮的黑光拉出黑線互相連接，瞬間形成巨大的黑色空間。無盡黑空──以破界兵器製造的第二空間，空間大小、顯現時間和能力等都全由使用者定義。

而這個空間，能抵消學院結界的能力弱化。

地面劇烈震動，黑色霧氣不知從何處冒出，從四方八面襲來。千冬歲仍舉著弓，甚麼都沒看見，肩頭便突然傳來火燒般的痛。耶呂在他身後，尖銳的黑指甲爪下紅袍一大片肉。紅血灑出，黑髮人類按住肩膀，向前跪倒。

「契約之火，凌水之冰！」

幾道火柱從地面冒出，外圍同時結出厚重冰壁，將耶呂重重困住。冰炎知道他只有數秒時間，奔走上前，以符紙化出紅槍，一手將千冬歲跩進妖魔地裡，「奈律津由呂、布由呂一四五，飛破空。」

「我不……」千冬歲掙扎著想站起。

「我曾辜負搭檔的期望。」直視人類紫金色的眼睛，冰炎眼眸顯得柔和。「至少你，我必須代替他保護好。」

千冬歲張口欲言，火符槍高舉斬落，切斷妖魔地與焰園的聯繫。狂亂的大風嘯嘯響起，擾亂了視線。待風平息時，妖魔地和千冬歲都已消失，空間扭曲已被修正。

冰與火的籠牢從內部炸開，耶呂冒出，展臂怒吼，四周的黑氣越發濃密。

「回來。」冰炎手中再度拉出光線，「火焰之契、冰冽之息，我是你的主人，你服從我命令。與我簽訂契約之物，展現你隱藏冰冷之後的炎之面容。烽云凋戈，重現殛火。」光線化成嫣紅長槍，桿身上印著優雅銀紋，微微發光。半精靈輕扣幻武，轉臂繞了幾圈舞花，身邊的黑霧頓時被長槍的火焰燒燬，火花在半空飄揚。

「來吧。」冰炎紅眸同樣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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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界內使不出十分一的力量，這等於己方人數被削弱十倍。比申現身，外援又被切斷，兵力懸殊，她們的處境是壓倒性的不利。

不知冰炎那邊什麼情況。

「五分鐘就能消滅你們。」比申鬼王哼唱起詭異的歌謠，隨著音節，一大群頭上長角的黑色狼獸憑空冒出。妖獸呲牙咧嘴，不需比申下令，便成群結隊向最靠近的烏鷲衝去。

「傭兵隊，跟我和班導留守清園，且戰且走，以拖住比申為目的。」歐蘿妲策騎著半透明的狼形巨大神，繞到約里士家族的私人傭兵團中。傭兵長萊威爾接令，吩咐武軍迎戰黑狼。

「擺方陣！」傭兵訓練有素，立刻組成有兩排的四方陣形。前排的武軍以符咒化出三米長矛，後排的拿起弓箭火槍等遠程兵器。傭兵步伐整齊，維持陣形向狼群逼進。妖狼撲前攻擊，武軍就突刺長矛，將牠們擋在三米遠的距離。後排的戰士則弓箭、咒術齊發，火雨雷擊密集地射向狼群，有的黑狼被利箭插穿，有的被咒術炸飛，慘烈的嗥嘶頻頻響起。雖然攻擊力被弱化，但方陣沒有死角，狼群雖紅了眼的橫衝直撞，卻是束手無策。

「喝！」身邊的狼獸張嘴咬來，烏鷲的火符刀直插入牠喉嚨，向橫一抹，濺出黑血。擺脱黑狼的纏繞，資深戰鬥黑袍一躍跳起，在狼群的背脊間跳踏飛奔，成功與傭兵隊會合。

「潔絲、馬休瑞！」兩黑袍背靠背，在與鬼族護衛的交戰中漸佔上風。歐蘿妲持弓在混戰中穿插，咻咻射出兩支鐵箭，放倒潔絲身旁的一隻鬼族。「我們兵力不足以把耶呂也引來清園，」妖精少女引著坐騎靠近，在吵雜聲中向黑袍高呼，「你們帶上霸王和其他幻獸，深入學院，到處破壞，擾亂鬼族，總之大鬧一場，隨機應變吧！」

他們人數太少，比起全留在清園打陣地消耗戰，還不如保持兵力打遊擊。視察環境、矇騙敵人、破壞鬼族的補給磐石等等──精銳的散兵若能把握機會，絕對舉足輕重，甚至可以顛覆戰況。黑袍們有足夠的判斷力，馬上就理解歐蘿妲的意思。

潔絲大聲吟唱了幾個音節，在上空盤旋的飛龍振翅數下，扇出颶風，將比申吹開了幾個身位。向鬼王噴出一團強力火球，爭取到幾秒脫身，火龍隨即大嘯，扭身背向清園，向學院中心飛去。

馬休瑞展開手臂，空氣閃現光點。這次召來的，是身軀純白，反著金光的麒麟。「這裡就交給妳們。」潔絲向歐蘿妲點頭，「別死了，待會見。」兩黑袍抽出武器，跨上辟邪擋煞的瑞獸，朝飛龍的同個方向奔去。

歐蘿妲回頭。比申的黑狼傷了也會再生，且數量持續增加，不知不覺間形成黑壓壓的一大群。兇殘的妖獸張牙舞爪，重重包圍住方陣，展開一波波激烈攻擊。

「我就看你們能堅持多久！」比申轉動手腕，無數的黑刃在空中生成，刺向已生疲態的傭兵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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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不，兩分鐘就足夠——他需要兩分鐘的空檔來喚醒焰園的精靈之力！

烽云凋戈唰唰扎出，如雨點落下。鬼王卻深知破解槍棍之類中距離武器的要訣，要麼退後遠離槍身的攻擊範圍，要麼就近身強攻。冰炎速度絕對不慢，只是力量全盛的耶呂實在太快，才眨眼，鬼王已緊貼半精靈胸前。扭身將槍柄夾在左腋下，右鉤拳重重砸在冰炎的顎骨上。硬吃一記，半精靈被整個毆飛，在空中滑開十數米，背脊撞上焰園中心堅硬的鳳凰火盤。衝擊力過於猛烈，冰炎痛呼都發不出，腦袋一陣昏眩。

眼睛完全跟不上耶呂的速度，單憑獸王族野性的直覺，他感知危險，忍痛翻向旁側躲避。下一刻，身後的火盤爆裂開來，彈飛的碎片在他臉頰劃出血痕。

「不可以！不要傷害黑袍主人！」女孩的尖叫響起。來不及阻止，黑影從袍袖竄出，小亭張臂擋在冰炎身前。耶呂勁掌拍下，女孩整個身體散裂開來，噴出灰色的氣體。

然而這都沒能阻止小亭。尖叫化成低沉的嘶鳴，金眼大蛇從毀壞的身體冒出，水桶粗的大蛇長十來米，黑色鱗片反著亮光，她張嘴就往耶呂噬咬。

「找死！」鬼王比詛咒體更快，反手抓住大蛇的咽喉，將她整隻拖拽在地。然而捉住對方的同時又何嘗不是被對方捉到。小亭尾巴一擺，捲住耶呂的腰，粗長的身軀快速滑動，一圈圈纏繞鬼王，然後用力勒緊。

冰炎提著武器趕至，火紅的尖刃刺下，鬼王的結界應聲裂開。收槍再次送出，槍尖不偏不倚刺在同一點上，這次烽云凋戈終於成功突破結界，直從人中捅進耶呂腦袋。左右一掃，耶呂被削去半個頭顱。

惡臭的黑氣和黑血馬上爆噴而出，冰炎催動烽云凋戈的烈焰，將黑氣焚燬，耶呂被灼燒過的傷口，竟也無法立刻再生。鬼王只剩下顎牙齒，舌頭鬆弛地垂下，觸目驚心。失去視力，耶呂用雙手抓向自己臉龐，在地上打滾。

「回來！」半精靈邊跑變喊道。黑蛇縮成一隻小烏鴉，但詛咒本體遭受到損傷，小亭飛得東歪西斜的，十分吃力。

冰炎拋出備用人偶給小亭，烏鴉鑽入裡頭，能勉強化為女孩模樣。此時半精靈已跑回焰園中心，雙手貼地，冰炎爭取時間重新呼喚學院結界的精靈之力。

巨大的力量從手心湧進身軀，如火山爆發等不可理喻的純粹暴力，衝撞著四肢百骸，似要從內將他撕裂成碎片。周遭所有事物均被高熱取締，神經末梢全著了火似的，渾身都在叫囂沸騰。冰炎咬牙硬忍，時間猶如停頓，一秒十年。腦袋被痛感佔據，思想模糊不清，單憑無意識的反射動作支撐著自己。

南門是重生之門──只剩一絲清明在懇求──可以的話，就請從這裡開始，將一切撥亂反正吧！

轟的一聲，震耳欲聾。巨大的火柱自平地升起，揚起一陣烈風，衝入雲霄。黑紫色的火柱詭異無比，但暗色的火焰越燒越亮麗，火柱底下突然燃起金色的火光，隨風勢往上竄升。不一會，金色的火焰便完全吞沒黑紫的邪火，金色的火柱耀眼熾熱，噴灑出美麗的火花。

冰炎有數秒喪失了意識。全身像散架般痛，睜眼醒來，視線一角染了紅色。眨眨眼，在黑色天空的背景下，看見高聳的金色火柱。冰炎咯咯的笑出聲。

有誰在搖晃他。「黑袍主人、黑袍，快起來！」女孩哽咽道，「龍龍要輸了。」

冰炎用手肘撐起自己，抹去額上的血痕。望向吵雜的不遠處，已完全再生的耶呂從自己的手掌拉出一支漆黑的長矛，擲往空中火龍。

火龍？誰的幻獸這麼眼熟？冰炎沒來得及理清思緒，只見火龍扭身閃避。黑矛在半空散開，化成一張烏黑大網，向火龍收緊。飛龍異常地懼怕，急忙拍翅升高，連向黑網噴出幾團火球。烈火成功打散了黑網，但火龍神色迥異，頭也不回地飛離現場，向遠處逃跑。

那黑網是陰影，耶呂在使用陰影。冰炎低頭轉向跪在自己身旁的小亭，她頭髮散亂，灰頭土臉的，衣服破損不堪，左腳更是以不自然的角度彎曲。半精靈伸手撥了撥女孩的黑髮，抹去她的眼淚，語氣忽然很溫柔：「小亭，聽我說，妳要馬上離開這裡。」

小亭全身僵硬，金色眼睛空洞無神。

「小亭？」

「……主人……之前……」

恐怖的，讓人很不舒服感覺很噁心的氣息逼近，打斷他們的對話。耶呂震怒地咆哮，漆黑的霧團鋪天蓋地，向他湧來。冰炎不由自主握緊小亭的手，內心平靜。

然後一道強光閃至，劃破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