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多、字多、雷多。自我流對《少女革命歐蒂娜》的解析,也許有藍窗簾,但比起想多了我更相信自己是寫少了,例如我相信《少革》充滿榮格的心理學理論(決鬥歌詞可見一斑),但我完全不認識榮格。



解構童話
解構(deconstruction)既是一種文學批評的方法,同時亦是一種文學創造的方法。顧名思義,解構是從結構上拆解「某樣東西」,並在拆解的過程中獲得新的意思和意義。所以解構的前提,是必先有著「某樣東西」——在創作中,這最好是大家熟識的,一眼就能認出的東西。若說近年人人皆知的ACGN解構作品,一定得提《魔法少女小圓》了——何止解構,簡直是把大家熟識的魔法少女套路分屍再重組成喪屍了。(???)

無獨有偶,被譽為90年代三大otaku神作的動畫,均是解構作品。其實也不算出奇,因為90年代是後現代主義最後的鼎盛的時期了,而解構主義是後現代主義的其中一元素。《新世紀福音戰士》解構的是熱血巨大機械人動畫;《機動戰艦撫子號》更接近於宇宙歌劇,並介乎解構與戲仿(parody)之間;相較之下《少女革命歐蒂娜》反而最傳統,畢竟無論童話抑或童話的解構都有著悠長的歷史。

童話故事有著許多令其適合被研讀甚至解構的特質,在女性主義的作品中尤甚:

1. 童話是跨越文化,家喻戶曉的

2. 許多童話中多是以女性為主角(公主)及反派(巫婆/魔女/後母),男性(王子/父親)通常角色被動

3. 一般會有魔法的力量幫助,但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或遵從某些條件

4. 會有女主角陷入危機的情景(damsel-in-distress),並由男性英雄救美

5. 以戀愛和婚姻為終極的幸福和目標1


正因為童話有著女性當主角但又有遵從父權主義價值的特質,所以頗為適合解構和改寫成女性主義作品,當中較為出名的有Angela Carter的《The Bloody Chamber》。
 

這是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在某個地方,有位失去了父親母親而陷入深深悲傷的小公主,就在這位公主面前,出現了一位騎著白馬到處旅行的王子,威風凜凜的身影、溫柔的笑容,王子用薔薇的芬芳懷抱著公主,並且悄悄的拭去了她的眼淚。


「獨自一人受著深刻哀傷,這幼小的妳...希望妳即使在長大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失去這份堅強與高尚,這個就作為今日的回憶吧……」
「我們……還能再相見吧?」
「那枚戒指,或許會指引妳到我所在之處吧。」


王子所贈的戒指應該就是訂婚戒指吧!
 

雖然這是件好事,可是公主太過憧憬王子了,因此決定自己也要來當王子。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少女革命》第一集第一段開宗明義就點明這是一個童話故事,而這段說明也在往後的集數被不斷重複,可見其重要性。是吧,有once upon a time,有王子有公主,有王子英雄救美拯救絕望中的公主,甚至有婚約——這個故事距離「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就只差公主經歷艱辛找到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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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個童話不尋常處在於最後一句:「雖然這是件好事,可是公主太過憧憬王子了,因此決定自己也要來當王子。但是這樣,真的好嗎?」在接著的39集裡,女主角歐蒂娜都在「尋找王子成為公主」和「成為王子拯救安希」兩者之間掙扎,《少革》討論的,也正正是「這樣真的好嗎」。

高塔、薔薇、鳳學園

《少革》幾乎整個故事都發生在鳳學園裡。觀看鳳學園的全貌,我們能看見幾個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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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學園長得像座丘墳。(容後討論)


學校是一個被高墻包圍的封閉世界,學生會成員會收到來自「世界盡頭」(世界の果て)的來信。這個設定很容易就令人聯想到春上村樹的小說《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又譯《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原名:世界の終りとハードボイルド・ワンダーランド),書中世界末日的部分,正正發生在一個被高墻阻隔的小鎮內。2 我並不認為這是巧合,須知幾原邦彥的作品是有高度互文性的,《迴轉企鵝罐》就與《銀河鐵道之夜》和村上春樹的報告文學《地下鐵事件》、《地下鐵事件II:約定的場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企鵝罐》裡甚至是直接出現了女主角尋找<青蛙君救東京>的場景。


在《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捨棄影子和心的人活在鎮內,無法捨棄心的人則會被放逐到鎮外的森林裡。那麼,在《少革》裡,墻內和墻外的人,分別在哪裡呢?其實最簡單的分別就在於——墻內的是學生,墻外的是非學生。《少革》裡能自由進出學園,在學院外生活的人物,不外乎鳳曉生(代理學校理事)、鳳香苗(未婚妻,理事長女兒)和理事長夫人等。如此引申,墻內和墻外的分別,是「少年」和「大人」的分別。


對於學生們(少年們)來說,鳳學園(青春期)就是他們的世界。在動畫後期薰幹也直接道出,來自世界盡頭的信件,即是來自大人世界的信件。(容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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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聳的陽具表征(phallic symbol)俯瞰並掌管這學園。在弗洛伊德理論中,phallus代表著「男權」、「父權」。學園高塔亦是學園理事長的起居辦事處,是鳳曉生的據點,是掌管學園的權力所在處。
 

後山的決鬥場所是陰具表征(yonic symbol)。隱藏在樹林(毛髮)中的入口,啟動入口時會有水流湧出,大門刻有女性象征的薔薇。這裡是決斗者們爭取「世界革命之力」,「打破蛋殼的力量」,獲得重生和蛻變的地方。

 

 決鬥與決鬥者

《少革》中,決鬥者們為了爭奪「薔薇新娘」和「革命世界的力量」,互相挑戰舉行決鬥來決定勝者。
 

若我們檢視《少革》的決鬥模式,會發現他是非常雄性化的。勝利的條件是用自己的劍去刺穿/破壞對方的玫瑰。「劍」由於其形狀 ,及其突刺、貫穿的動作,以及其在中世紀為男性必要的配飾——都使其成為傳統的陽具表征。而deflower、「開苞」、「摧花」的隱喻,在不同文化中均是相同的。
 

再者,兩名「雄性」以武力對決,勝者則能獲得「薔薇新娘」的擁有權——《少革》的決鬥規則就和野生動物互相角力爭取交配權一樣,充滿雄性價值,甚至原始動物性。過程中「薔薇新娘」沒有任何話語權和選擇權,只能默默等待結果然後跟著勝者走。以男性的標準去決定勝負,並以女性為獎勵,我們可看出整個決鬥制度,甚至整個學園,都是受父權價值所支配的。
 

劇情前段,西園寺和冬芽多次提及「薔薇新娘」是沒有自己意志的。,安希在表面上亦扮演對擁有者唯唯諾諾的受欺負女性。作為沉默的「薔薇新娘」,眾人將自己慾望投射在她身上——西園寺認為安希是真心愛他的、薰幹認為安希是真心喜歡彈鋼琴的,就連歐蒂娜亦犯下同樣錯誤,在沒有與安希溝通過的情況下就認為安希是內心是想當個普通女孩的。
 

在前中段的學生會篇和黑薔薇篇裡,歐蒂娜都是在遵從著學園的父權規則來保護安希的。安希扮演著傳統的damsel-in-distress,歐蒂娜在每次決鬥中亦得到王子力量加持,打敗對手保護安希。事情看似順利,但想深一層會發現整件事都怪怪的——如果想解救安希,真的該做的是從根本破壞決鬥和薔薇新娘的制度。
 

決鬥者們都必須戴著薔薇刻印戒指才有資格參與決鬥。《少革》第23集標題是<決鬥者的條件>,有著點題作用。當畫面映著薔薇刻印戒指時,御影解釋:「只有懷抱著美麗回憶的人才有資格擁有希望。只要能維持住那段時光的話……心中期望著,現在也能停留在那段時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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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鬥者們,都是對現實不滿意的人。正是對世界不滿意,才會想得到「世界革命」的力量,才會收到「世界盡頭」的信件和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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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我們仔細檢視各位決鬥者的話,會發現比起「曾經擁有過的美好回憶」,決鬥者們嚮往的更像是「沒有得到過,理想中的美好」。

西園寺以為冬芽給年幼歐蒂娜看過「永恆的事物」,才成功令歐蒂娜振作。西園寺悔恨救不了歐蒂娜,輸給冬芽,所以嚮往得到永恆的事物。薰幹認為自己的錯令到妹妹不再彈鋼琴,想重新獲得回憶中那完美閃閃發亮的琴聲,個人覺得這代表他回憶中的童年。樹璃單戀枝織求而不得,嚮往對方能得知自己感情的奇跡。歐蒂娜則想找回只見過一面的王子。

隨著劇情推進,我們發現決鬥者們嚮往的事物或多或少都有自己想象和美化的成分在內。幼年歐蒂娜能振作既不因為冬芽也不因為看過「永恆的事物」。薰梢則說自己鋼琴技巧根本不好,小時候是受哥哥的琴聲掩護濫竽充數的。枝織對樹璃感情曖昧,但比起愛情她更因為自卑而討厭處處完美的樹璃,即使樹璃傳遞了自己的感情也不代表會得到回應。而歐蒂娜根本忘記了,讓她想成為王子最初的動機,是想拯救安希。

所以一場場的決鬥其實是註定沒有贏家的。所謂「世界革命」的力量不能改變過去,也不能實現不曾存在的「理想」。唯一在決鬥途中認清並接受了這點的是樹璃,所以她哭著,絕望透頂地,拔下了自己的薔薇。

老司機帶帶我

「世界盡頭」和「世界革命」又是什麼?少革在本質上是部「教育小說」 (bildungsroman),描寫少年理想與社會現實有所衝突,最後少年經歷磨煉,成功融入社會的歷程。這過程在薰幹的故事中是最為明顯的:
 

相比起小時候和妹妹關係良好父母和睦,在《少革》中薰幹的父母已經離異,父親準備再婚。兩兄妹與父母的關係也已疏遠到薰梢自嘲為「野生動物」,父親再婚薰幹也只是傳個電報去祝賀。此時妹妹亦不復小時的純潔可愛,男女關係混亂,令薰幹既鄙視又無計可施。薰幹的生活可說是相當不如意,懷念童年的美好無可厚非。我個人認為鋼琴曲《流光傾瀉的庭院》名字取自Louis Macneice的詩The Sunlight On The Garden,兩者都是表達對失去的愛的念想。
 

聽到安希彈奏《流光傾瀉的庭院》,薰幹以為找回自己最初的美好,所以想透過對決得到安希,守護她的琴聲。這時的薰幹是充滿理想的,當安希表現出她沒有特別喜歡彈鋼琴,也沒有特別喜歡薰幹後,薰幹亦沒再糾纏不清,與歐蒂娜和安希維持友好關係。
 

直到鳳曉生篇,薰幹再次收到「世界盡頭」的來信,信件慫恿學生會成員為了自己去打倒歐蒂娜。薰幹一開始是氣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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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得被自私任性的大人利用的話,那我再也不決鬥了。」


「世界盡頭」和鳳曉生代表著大人,其實動畫中已經清晰指出來了。


我要引用Alden Nowlan的一句話:「孩子發現所有大人都不完美那天,他成了個少年;他原諒他們那天,他成為了大人;他原諒自己那天,他變得有智慧。」這其實就是「教育小說」裡少年的成長過程。薰幹發現大人不完美,成了迷惘的少年。此時鳳曉生卻駛著他那架紅色跑車,扮演誘惑阿當夏娃的蛇,出現在薰幹面前。

沒時間解釋了快上車

曉生意為拂曉星morning star,是金星,在聖經中亦指路西法(容後討論)。鳳曉生代表著大人世界的力量和誘惑——他能自由進出校園,他有學生所沒有的社會經驗,他有一輛代表金錢權力和自由的炫酷紅跑車。時常袒胸露背的他,代表著性慾(sexuality)和性的覺醒(sexual awakening),是青春期很重要的過程。雖然1997年時仍沒有「老司機」這個用法,但鳳曉生和他的紅色跑車卻和老司機開車的寓意不謀而合owo。他的跑車是帶著其他角色(學生/少年)離開學校的載體,是帶他們見識「世界盡頭」(大人世界)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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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幹上車後看到什麼?妹妹薰梢慫恿他,既然喜歡安希,為什麼不遵從自己的感情,把她奪過來?為什麼不忠於自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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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幹不滿意大人的世界,覺得大人污穢不堪,但一直在原地踏步亦無法令逝去的美好事物回來。大人的世界,卻是有著性欲、有著佔有——「世界革命」的力量無法令童年回歸,卻可讓他得到喜歡的女人。(以下開放薰幹幻想視覺:)

薰幹妄想1

薰幹妄想2

就如吃了禁果的夏娃,薰幹在車上受到誘惑,開始踏足大人的世界,接受那些大人的欲望和價值。為了得到安希,薰幹再次挑戰歐蒂娜。
 

蛋殼沒破的話,雛鳥將無法誕生而死去,吾等就是雛鳥、蛋這是世界,若是不打破世界之殼的話,吾等將無法誕生而死去,將世界之殼破壞吧!為了讓世界革命!

The bird fights its way out of the egg. The egg is the world. Who would be born must first destroy a world. The bird flies to God. That God's name is Abraxas.
 

少女革命的學生會宣言是幾乎一字不改地出自赫爾曼·黑塞的《德米安》。《德米安》同樣是一部教育小說,同樣描寫主角在純潔的世界(受保護)和腐化的世界(大人)之間掙扎,最終主角將好的壞的全部接受,接受善惡一體的神明Abraxas。蛋殼,正是童年受保護的世界。要成長,就必先破壞這個蛋殼,破壞自己認知的有限世界。這就是「世界革命」的力量——去破壞自己所認知的世界的力量,去認識和接受更廣闊的世界。

歐蒂娜和安希的旅程也是一樣——《少革》是描寫她們成長為大人的過程。但歐蒂娜有主角光環,她的革命,在打破自己的理想世界的同時,對安希的世界也產生了影響。

王子/路西法 vs 公主/魔女

34、38和39集對王子、鳳曉生、魔女、以及空中城堡等作出了詳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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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集中說,王子保護所有女性,令她們全部都能成為公主,獲得幸福。王子代表的是父權價值中理想的男性標準——他高尚忠誠、英勇無懼、勇於犧牲、服務弱小、對女性相敬如賓不求回報——這些都是騎士精神對男性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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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這種騎士精神多是出現於詩歌裡,並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成為亞瑟王,現實中的中世紀騎士更偏向於《權力遊戲》裡的描述。換句話說,騎士精神是一個高到常人不能達到的標準。就算真的做到,也必如《少革》裡的Dios一般被無限索求頻臨死亡。Dios,出於拉丁文的Deus,在西班牙語中意思為「神」。大概只有神才能真正滿足騎士精神的所有條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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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劇中鳳曉生一直強調決鬥台上的空中城堡裡,封印著真正的王子,內裡有著永恆的事物——永恆的愛、永恆的友情、王子和公主的從此以後的幸福快樂。只要贏得「世界革命的力量」,就能獲得城堡裡的事物。但單單從字面意義來看我們就應該覺得不妥——castle in the sky,空中樓閣——明明都是不切實際不可實現的夢想。
 

童話裡都是騙人的,笨蛋!

童話裡都是騙人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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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城堡和王子都是假的,全都只是鳳曉生的投影器所投射出來的幻影,用來欺騙天真的人。決鬥舞台,一直都只在鳳曉生的辦公室,亦即代表父權主義的學園高塔內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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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提到鳳曉生的名字有路西法之意。路西法是墮落天使,最後成了撒旦。鳳曉生則是墮落「王子」——無法達到騎士精神標準,父權主義剩下的陰暗面。他追求權力(為了學園理事長的位置入贅鳳家)、追求物質(跑車)、追求控制(以性或其他誘惑的方式控制人心)。這些都是父權社會衡量男性的標準,男人應當位高權重、應當養妻活兒、女性應當受控於男性。鳳曉生問道,為甚麼你們不選擇代表權力頂端的高塔,而要選城堡的幻影呢?但其實高塔和城堡,本質上真有分別嗎?應當位高權重、應當養妻活兒、女性應當受控於男性——這些用正面的說法,不就是英勇無懼、勇於犧牲和保護弱小嗎?鳳曉生和王子一體兩面,正如父權價值與騎士精神是一體兩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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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少年少女憧憬王子,想成為王子,可是騎士精神的標準高度難以達到,這些少年少女卻前仆後繼地失敗了(黑薔薇篇那100個為了取得世界革命之力而犧牲的少年)。所以父權主義是同時壓迫女性和男性的,但不,它必須要找個原因,解釋男性達不到標準不是男性的錯。在父權主義的解釋下,少年們成不了王子,不是因為王子這個概念本身是虛幻的,千錯萬錯,是因為有魔女封印了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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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園寺輸了決鬥躲起來了,這全都是魔女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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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幹的父親離婚又再婚了,但這不是父親的錯,你看不到魔女(第三者)在背後引誘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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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影為了得到世界革命的力量不適控制人心草菅人命,但看,這不都因為魔女的欺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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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知道我有未婚妻了,但你仍和我發生關係,歐蒂娜,你沒有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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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因此成了世人遷怒的對象,永永遠遠得承受「由人們的憎恨而閃爍的百萬之劍」。代替王子承受人們憎恨之劍,就是薔薇新娘的宿命。

而公主,則是有幸找到王子,獲得好結局的女孩。誰不喜歡當公主呢?歐蒂娜也不例外——她也想找到自己的白馬王子,她收到禮物也會高興,被保護被拯救也會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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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是依附於王子的,正如騎士精神和沙文主義非常接近。保護女性,幫女性開門拉椅拿重物,賺了錢給女性花,吃飯男生請客——當中的潛台詞,正是女性不如男性,所以需要男性特別的照顧。公主只是接受王子給予的被動一方。可是,既然王子只是個不存在的理想,依附於王子的公主,又怎會存在?少革的33集是令人很不安的一集。歐蒂娜換上裙子,本只是舉手之勞送遞玫瑰給鳳曉生,卻不知怎麼被留了下來,和鳳曉生在遊樂園玩了一天。晚上,歐蒂娜在酒店房間裡,喋喋不休說著非常不符合性格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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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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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換上浴衣,說著老師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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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忘了把三文治放進雪櫃,自己不擅長料理,好像個等待丈夫的家庭主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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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被帶到床上,沒有抗拒接下來發生的事,卻一直很不安,一邊碎碎唸著便當吃什麼,該怎麼辦呢等事情來分散注意力,一邊被動地,單方忍受鳳曉生的插入,沒有任何回應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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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一轉,馬路上寫滿「停止」

這次出行,就是鳳曉生用跑車載歐蒂娜去見識「世界盡頭」了。想鳳曉生是學園代理理事長,經驗地位都高於歐蒂娜,關係中的權力傾斜於鳳曉生。歐蒂娜只是個十四歲在初戀中的孩子,對於性並不確定,卻無法拒絕喜歡的人。沒有拒絕上床,是受到了誘奸。

也許歐蒂娜以為自己找到了王子和真愛,但這明顯不是一個公主王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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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女孩終將成為薔薇新娘。

諷刺的是,不斷傳播著王子公主價值的,很多時候是女性本身。童話是媽媽在睡前說給孩子聽的,林林總總的少女漫畫、魔法少女動畫、言情小說——這些以女性為主要創作者和主要觀眾的媒體,不斷不斷重複著父權主義的價值。霸道總裁為什吸引:他有權多金,是現代王子。忠犬侍衛為什麼吸引:他勇於犧牲,捨命保護女性,是現代騎士。只要有人想當「公主」(不論男女),那就必須要求「王子」的存在(不論男女)。而只要「王子」這個概念存在,路西法和魔女也就必然隨之存在。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作家維吉尼亞·伍爾夫是提倡女性主義的先鋒,她曾寫道:「女性作家的其中一個職業,就是要殺死家中的天使。」The Angel in the House是科弗特里·帕特莫的詩,家中的天使指的是一個全心全意奉獻丈夫,賢慧持家的完美妻子。而伍爾夫認為,女性要成為職業作家,必先殺死完美妻子這個概念。

同樣道理,如果想拯救魔女和薔薇新娘,唯一的辦法就是把「王子」和「公主」的概念全部殺死。這也是為什麼《少革》要披著少女漫畫和童話的皮——因為《少革》要解構它們,指出它們的虛偽和不符合現實。

歐蒂娜一開始是遵從王子精神而行動的,她高尚、不畏危險、不求回報地保護安希,因此她在決鬥時能得到王子之力加持,她能使用迪歐斯之劍。到了鳳曉生篇,歐蒂娜和安希建立感情了,她保護安希不只基於騎士精神,而是基於自己的情感。這時歐蒂娜使用的,變成自己的心之劍——薔薇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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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的決鬥前夕,歐蒂娜也曾在「放棄決鬥成為公主」和「繼續決鬥解救安希」之間掙扎。一開始,她甚至是偏向成為一個普通女孩去享受戀愛的,她脫下男裝和戒指,換上鳳曉生送的晚裝,去見她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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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希卻企圖自殺,並向歐蒂娜坦白,她身為薔薇新娘一直只是遵從鳳曉生的意思去利用她。歐蒂娜沒有生氣,反而道歉,說自己一直為了虛榮心扮演王子,卻從沒真正去了解安希的痛苦。
至此,歐蒂娜意識到,自己沒有「成為王子」,而只是「扮演王子」。她最後下定決心去面對最後一場決鬥,但此時已和王子公主無關,歐蒂娜單純是因為個人情感想解救安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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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鬥中途,鳳曉生、安希、甚至迪歐斯都百般否定歐蒂娜,說她是個女孩子,怎麼可能成為王子呢?(之前說過,要當王子的標準其高無比,和性別無關,凡人根本不可能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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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走到這裡已經很厲害了,讓王子給你一個安慰/獎勵的吻吧。(我覺得迪歐斯這句才是暴撃,聽得我也想舉中指說fuck you。這句也把歐蒂娜從公主狀態激怒到馬上變回男裝狀態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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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裡歐蒂娜並不是像王子那樣用劍打開封印的,歐蒂娜坦白,她真正感到開心的時候,全都是和安希在一起的時候。歐蒂娜的眼淚打開了封印——無關王子魔女,就是歐蒂娜這個人,對安希這個人抱有深厚的感情,所以歐蒂娜才能找到真正的安希。

棺材、永恆的事物、重生
歐蒂娜成功發動了一場小小的革命。


棺材是《少革》裡重複出現的概念(recurring mot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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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鳳學園都看似一座丘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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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歐蒂娜在失去父母,拒絕世界時,就躲在棺材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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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安希一直在棺材內,等待有人找到她和拯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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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是迪歐斯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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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時,安希離開鳳學園,對鳳曉生說,喜歡就繼續在棺材內扮演王子吧

少革的棺材,代表一種靜止狀態。沒有改變,沒有進步,原地踏步——人就如同死去一般。

動畫中多次強調,空中城堡裡裝載著「永恆的事物」,但同時我們又知道,空中城堡真正裝載的,是迪歐斯王子的屍體,是一個代表完美男性,「王子的概念」。能夠永恆不滅的,不可能是凡人,只是一個人造的「概念」。永恆的東西,亦同時不會改變,是失去生命力,如同死去的東西。執著於王子,不就是抱殘守缺,不肯放棄根本不存在的理想嗎?

《少革》的結局裡,一切看似沒有改變。動畫裡在黑薔薇篇就暗示過,類似的決鬥和革命,早進行過無數次。鳳曉生以決鬥不斷尋找近似迪歐斯,擁有高尚、堅毅靈魂的年輕人,奪取他們的心之劍/靈魂,企圖使迪歐斯復活。但這本來就是一場矛盾的遊戲——鳳曉生比誰都清楚王子只是個幻影,那又怎可能有靈魂能復活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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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把劍也行不通啊,但完全沒關係,薔薇新娘還是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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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努力個甚麼勁呢,這是世界的運行方式啊,王子的封印是不可能被解除的(喝雞尾酒)。

鳳曉生根本就沒有要認真復活王子的心。

鳳學園如名字一般歷劫(?)重生了,即使城堡和決鬥舞台一度崩塌,但一切過後,鳳曉生開始籌備新的決鬥遊戲,去戲弄新入學的青少年們。代表父權的理事長高塔仍在,世界沒有改變,歐蒂娜所做的一切看似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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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有一個關鍵的分別。雖然歐蒂娜是一個失敗的王子,沒能把安希從棺材裡拉出來,但單單打開安希的棺材,便足以讓安希的時間再次動起來。在棺材打開第一瞬間,「由人們的憎恨而閃爍的百萬之劍」便停了下來,轉向攻擊歐蒂娜。不難理解,既然有人膽敢去解救魔女,世界遷怒的對象便由魔女轉向了提出改變世界規則的人了。

換來的,是安希從永恆的折磨解放出來。她不是歐蒂娜保護的公主,她單純以一個「人」的身分,自主地離開鳳學園,頭也不回地拋棄仍在玩幼稚王子遊戲的鳳曉生。片尾曲名為Rose and Release,其寓意非常清晰。

然後我們回去看一次動畫片頭,細聽片頭曲的歌詞:



你要勇敢地,潚灑地活下去...

Just a long long time...

縱使我倆將會分離...

Let's go away, take my revolution...

在陽光璀璨的校園,緊握彼此的雙手

山盟海誓,互相安慰,承諾不會再談第二次戀愛

緊貼雙頰,拍下照片,笑臉裡隱藏着寂寞與孤單

(revolution)

即使做夢、受傷、流淚也好,現實總是冒冒失失的蘯來

只想認清自己的夢想,只想認清自己存在的價值

果敢地捨棄偽裝而裸裎吧,就像自由飛舞的薔薇般

縱使我倆將會分離,我也會改變世界

(中翻出自wiki頁)



不要嚮往王子公主,好好地當一個普通人,勇敢的活下去吧!


1 魔法少女故事擁有以上全部特質,可以說是現代童話。
2 動畫《灰羽聯盟》同樣借鑒這設定,有執念或需要贖罪的「灰羽」們無法離開墻內的城鎮,直到解開心結才可升天。


番外

想十分鐘看完少女革命的主線嗎?來來,我們來看同是幾原邦彥的《迴轉企鵝罐》!
 

1. 女孩在家裡被年長的男性親戚侵犯控制,活在高塔/大衛像的陰影下
2. 女孩遇到了真正喜歡和在乎自己的粉髮女孩
3. 粉髮女孩說她有付出代價改變女孩命運的力量
4. 女孩感到自卑,不相信粉髮女孩,並推開傷害了粉髮女孩
5. 粉髮女孩說到做到,以傷害自己為代價,拯救了女孩,卻也從女孩的世界消失了
6. 女孩踏上尋找粉髮女孩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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